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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 嘯
端午食粽的風俗是十歲之後才知道。那時候豫北的鄉下沒有水田，不出產大米，米是個什麼樣子在小孩子的心目中很神秘：水裡怎麼可以種莊稼呢？
日子的清苦在那時尚不知道，一身泥一身水在黃土的田裡、路上奔跑。只是有一天，母親很嚴肅地告訴我，哪也不許去，老實待在家，因為外面有很多不乾淨的東西，會傷害小孩子。
逐漸知道，那一天是端午。但還是不知道那些不乾淨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很多年的端午節平淡過去，沒有粽子、香囊、艾草，沒有龍舟競渡。只是有很多我不明白的舊規矩。比如，進了陰曆的五月，小孩子就不准剃頭。
有一年做司機的父親跑車回來，用塑料袋子帶了些奇怪的吃食，外面包著從沒見過的，拆開來呈青黃色長條形的葉子，包裹著裡面一粒粒瑩白如碎玉凝成飯團狀的東西，一股幽香撲鼻，特別好聞，動人食指。父親說，這東西叫粽子。
稍微知道些掌故，開始疑惑。屈大夫投江自盡後，人們用竹葉包裹了米團投進江中，意在餵飽水裡的惡蛟龍，使之不再吞食屈原的屍體。傳說裡似乎這樣說的，但蛟龍應該是食肉動物呀，怎麼會對飯團感興趣？
代代相傳五月是毒月，人世間所有的毒物、鬼魅迎著陽氣蠢蠢欲動，在端午這天達到最盛，在城市和鄉村的偏遠地區出沒，覬覦著繁華塵世的每個生物。
白素貞就是在端午這天現出原形來，把個許仙活生生嚇死，繼而又引發了一連串令人唏噓而歎的淒婉故事。美女與蛇這種軟體動物很久以來就被緊緊聯繫在一起，細想實在不可思議。她們的相似之處，在我腦海裡只有一個，那就是柔軟的身姿，除此外，一個代表著溫婉美好惹人親近，一個則代表邪惡陰冷讓人恐懼。
為什麼會這樣？不乾不淨的鬼魅至今仍無緣相逢，我想，在人們意念中化為毒物、鬼魅的東西，該是人世間最邪惡的慾望。或許人間真的生存著許多修煉成形的妖，在正常的日子裡，他們與凡人一樣善良可親，過著平淡的清水日子。只是在某個階段，受了外物的觸發，忍受不了慾念的蒸騰，再度化身邪惡的妖。
在我的心中，也住著這樣一隻妖，長久地與我的靈魂做著鬥爭。
粽子，跑到了日本，好像就搖身一變成了壽司。一個朋友說，因為喜歡日本所以喜歡壽司這種優雅的食物。其實，粽子何曾優雅過？它總是沾染著人間善良的煙火氣，竹葉清涼，米粒清香，調和了酸甜滋味以及親人的愛，象徵著平和、溫飽、美好，它不比雄黃酒的辛辣，卻讓品嚐的人心態一剎那平靜下來。
一直以為，粽子是有風骨的，所包裹的是靜美的生活人間的愛，而大愛恰是治療慾望氾濫的一劑良藥。五月了，看好你心中的那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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