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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意識強烈的韋基舜,認為體育是讓外國人認識中國的重要途徑。洪永起 攝
本報記者 梁小島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韋基舜年方16歲。
少年時曾經歷抗日戰爭,民族意識極強。50年代在美國留學時,被當成日本人,意識到「體育是讓世人認知國家的捷徑」。他唸經濟,卻醉心體育,深受「體育職業化」影響。回港後做過各種體育項目總會的會長或主席,致力推廣籃球和拳擊,見證香港乒乓球手如何北上神州發展,及現今中國運動員南下搵食的轉變。
2009年,韋基舜早已退休多時,談起60年來中國的風雲變遷,他認為體育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我在香港出生,新中國成立的時候,我才16歲。這60年中,中國有很多轉變。如果以改革開放作為分界線,大概可以分成前30年和後30年。
前30年,內地經歷了「三反」、「五反」、「大躍進」,還有文化大革命等各種運動。不少香港人和內地有聯繫,因此都受到了衝擊。我記得「大躍進」時期缺糧,那時香港基本上每一條街都有專門代寄糧油的店舖,給內地寄食物和衣物。
我的家族在廣州曾經有很多的物業和生意,「三反」、「五反」的時候全損失了,還有其他一些從上海來的人,他們的家族產業也被沒收了,當時大家自然很不高興。但你現在來看,這個世界不是只有你一個家庭,一個國家的成長需要過程。如果還停留在舊時,這個世界都不知道轉了幾多次了!
總有人問我,從幾時開始愛國?其實我根本從始至終就是愛國的,因為我們這一代人所受的教育不同,對中國的文化、習俗的了解並沒有被後來的殖民統治教育所抹煞。我讀小學、中學的時候正好是中日戰爭,經歷過抗戰,民族意識會特別強,和我年齡相仿的人,也像我這樣愛國。30年代的「九.一八」事變、「七.七」事變,這些日子,現在的人都不怎麼提了。
50年代我在美國讀書,如果要入籍,是很容易的。很多人在那個年代都留在美國不回來,但我選擇回香港,因為我的根本、我的主業在這裡,這是不能脫離的。其實我是讀經濟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以為我是體育科出身。我很喜歡體育,但當時外國同學總以為我是日本人,因為日本人參加運動會得到了很好的成績。這很尷尬,不太容易解釋,但我至此明白,體育是讓外國人認識我們的重要的機會。現在你看,從乒乓球、排球,再到奧運會,都增加了外國人對中國的認識。現在說自己是中國人都感到驕傲!
香港助內地發展「乒團」
乒乓球最初是由香港幫助內地發展起來的,那時香港的水準很高,要不是日本人發明了海綿板,1950年在印度新德里的亞運會上贏了香港,香港可能是當時的世界第一。梁焯輝是我家族生意「二天堂」的僱員,他是中國乒乓球隊第一任教練,他之前是香港乒乓球男子單打冠軍,後來去了廣州;還有傅其芳,原來是上海的,後來來了香港,居住了一段時間後,又回內地帶領國家乒乓球隊;另外有姜永寧。第一個獲得乒乓球世界冠軍的就是香港人容國團。
中國的體育事業完全是從乒乓球引發的,自從得了第一個世界冠軍之後,便有了一連串的發展。一個小銀球後來還改變了中美的外交關係,世界上的事情,你估都估不到。所以,別看輕體育,這是最容易讓世人看到的,不像文學、藝術是慢慢的、潛移默化的影響。
但是香港始終太小,發展有限。當時香港打乒乓球的人都是業餘的,50年代我做香港乒乓球總會主席時,完全是以個人的力量給他們提供集中訓練的時間和場地,政府並沒有金錢上的資助。在香港發展得不好,自然這些人就回了內地。
中國人不打人 打拳擊
回歸前,港英政府只會發展對英國來說有控制力的體育運動。1958年,香港足球隊參加東京亞運會闖進8強;1959年,英國派一支職業足球隊來香港打比賽,贏我們7比1。你明白麼?你不是說自己是亞洲足球王國麼?我就放一隊過來贏你。英國祖家永遠要在你驕傲的時候打擊你,給你造成自卑感,所以港英政府提供的資源全都是給那些英國人好過我們的體育項目。籃球就不會發展,但是草地滾球、木球這些就會發展。我最反對的是壁球,現在香港有成千個壁球館,但沒有人玩。
我做過香港很多體育項目總會的主席,籃球聯會我沒做主席,做的是領隊。我從美國回來後的第一年,就帶領球隊拿了全港冠軍,這也給了我很大的壓力。我那時年輕,才23歲,當時球隊裡的球員是我從中學同學中找出來的,就這樣都可以贏,一些前輩當然接受不了,到最後逼我退出,沒有辦法。
至於參與到香港的拳擊運動,是在60年代,有一日我聽電台,一個洋人評論說香港拳擊沒發展,因為中國人沒膽、怕打,我就寫了封信到《南華早報》說,不是,因為你們從不在中文的傳媒推廣拳擊,就算有中國人參加拳擊比賽贏了,也沒有人知。沒有錢也沒有利,誰會去做?結果被香港拳擊協會邀請做會長。
我自己出錢組織了幾個拳會,用不同的名搞比賽,不然自己打自己沒人看。我訓練出拳手同英國駐軍打,那時在告士打道的一個水手館裡有一個拳擊台,很成功,打到他們不敢出來。
1964年,有一個自稱是澳洲職業拳王的澳洲人,在香港開了一間體育學院,教英童同時訓練一些口居喀兵,說要參加當年的東京奧運會。他們大肆宣傳自己很英勇,但實際上由頭到尾都在打中國人。後來還要挑戰香港的拳擊手,我就派拳手和他們在修頓球場比,港督戴麟趾做主理。結果我們打得很好,戴麟趾氣得沒看完就拂袖而去。這些英國人很沒禮貌。
我們獲得了參加奧運的資格,很多西人妒嫉和反對,因為沒有英國拳手參加。我做主席和他們開會,有很多爭拗,最後決定派2名拳手,但領隊和教練只能由一個人擔任。雖然3人費用由我出,但我不能出錢讓自己去,結果我沒有去,不然成績會更好。東京奧運會那次,一個點數輸;一個贏了一場,第二場輸了。到1966年曼谷亞運會,拳擊成績就很好,雖沒有拿獎牌,但我們都贏了幾場。 我不當香港拳擊會長後,沒人搞比賽,會員也越來越少。
1979年,北京開全運會,我有去,之後參加了他們的一個研討會。當時我提出全運會有很多項目不合時宜,建議增加3項:拳擊、馬術和風帆。大會的反應是,中國人不打人,所以沒有拳擊;馬術,中國已經有了—但中國的馬術是蒙古式的,和奧運馬術完全不同;風帆,運動會在北京開,當然不用講了。但結果,去年的奧運,中國在拳擊都拿到2塊金牌了。
職業體育作為大生意
中國的體育發展本身也走了很多彎路。主要來說,就是剛開始發展時,忘記了體育也是一種職業,不容許有職業運動員。假如對體育投入了這麼多心血,但又不讓人賺錢,怎麼會有人願意去做呢?早期中國女排4連冠,多了一些「萬元戶」,成了很大的事,但你看現在的姚明,他的成功超越了所有運動員。「我栽培了你,你要回報給我」,這是一種很舊的思想,栽培的人才有了成就,就是國家的成就。
香港的體育也是職業化,但它的目標和外國職業化不同。所謂職業運動,重要目的是做生意能賺錢,而不是求名。但香港一些做體育的人,是自己要出名,沒有把體育真的發展成一種事業。
香港體育的全盛時期,以足球來說,從50年代到60年代初,加上70年代短暫的幾年。後來在70年代立了條規定,限制外援,這是錯誤的。既然是職業球隊,當然要請最好的人來,不能要求球迷來看次貨。在香港做體育,一代一代我都在看,都是做到沒趣了就丟下。現在香港的報章和傳媒對本地體育報道少,使得做體育的人出名的機會也少,自然也越做越少。
現在看,中國網球有進步,網球是一個大生意,另外一個是高爾夫球。現在中國有全世界最大的高爾夫球場,在深圳,但球員的水平還不夠,不過我相信中國很快就會追上。改革開放前30年,香港看低內地,開放後30年,香港要靠CEPA,要靠國家。這次金融海嘯,全世界都要靠中國。受了這麼多年殖民統治,有機會看到中國的發展,當然很歡喜。你看在英國4月開的20國高峰會,國家主席胡錦濤站在主人家右手邊,奧巴馬站在第二行。過去中國幾時有這樣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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