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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筱恆(作者簡介:一雙眼睛一顆心感受生活,雖無波瀾壯闊,但求滋味清新,常有小小創意並以此為樂。)
聽起來,這可不像冷冰川的木刻畫《屏風》那樣綺麗。這是一種折磨。當私人逸趣擴大成為公共噪音,聽者和原創都在尷尬。
第一次「聽」逢其事是在幾年前新搬的家。周末回來,和老媽親親熱熱擠一個被窩。母女倆講一會兒閒話已經不早,但安靜下來沒多久,就聽見天花板上方傳來異樣的響動。
但凡想像力正常、不是書呆子,但凡年滿十八、從電影電視種種接受過「愛」的教育,就能判斷這不是別的,正是愛做的事驅動床腳摩擦地面的聲音。記得鞏俐的《愛神》嗎?為了生存,她在簡陋的小屋、簡陋的床上與客人親近。畫面上我們只看到她小腿半懸,而床的吱呀聲聲聲入耳,相信屋外等待的張震更聽得心如刀割。
當我愈來愈確定這輕微但不為夜色淹沒的聲音來自何方,也愈來愈覺得尷尬:老媽有沒有聽到?我的家庭傳統保守,單身的我從未試過跟家長談論這方面的話題。眼前的尷尬,好像與父母毫無心理準備地闖入裴勇俊的《醜聞》世界,迎面來的就是限制級鏡頭——我的同事就這麼遭遇過。
我知道樓上住着誰,我們曾擦肩過,妻子職業高尚、衣着得體。我不了解她,但現在我懷揣着她的秘密。
我是不是道學家?飲食男女,純屬天經地義。
不,我不是!我沒戴有色眼鏡看噪音,噪音不分等級。只不過,如果你不是過去的飯島愛,不是今天狗仔隊追逐的章子怡,沒有人想知道你的隱私,你的,還請你留在地板上方,不必凡事向鄰居匯報。
聽到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只要你住的不是獨立別墅。第一次耳聞別人的秘密是在同事家,我有事借住了幾天。那天正好是情人節,夜貓子的我剛闔眼,樓板忽然熱鬧起來,嘎吱嘎吱作響。是樓上住的小情侶,以這種方式紀念情人節嗎?
過去怎樣我不知道,第二天我成了驚弓之鳥,像老掉牙笑話裡的老大爺,要眼睜睜等到樓上的年輕人脫掉另一隻鞋子,才能入睡。但那晚之後平靜無波,再無事。偶然遇見鄰居,也只看到女孩獨來獨往,不知男孩去了哪裡。那一晚的噪音,好像是他們的告別單曲。
我現在住在單位宿舍,鄰居是年輕一對兒,激勵我提筆寫下本文的就是他們。宿舍簡陋,隔音效果不好,自打他們入住,好多個晚上我都被鐵床搖晃聲吵醒。這種老式上下鋪鐵床,噪音聲量比木床大得多。那段時間我因事傷心難過,睡眠很脆弱。好不容易睡神駕臨,床腳嘎吱一聲,睡意又全無。於是,幾乎一周,我失眠的餘興節目變成了記錄隔壁床的噪音時長。我是如何從良民被逼成偷聽者的!
忍無可忍終於奮起抗議。我拿起晾衣杆啪啪叩牆,像故事裡那個弱小卻不軟弱的巴黎老太太,以拐杖敲擊天花板,對樓上的鋼琴聲表示不滿。
為什麼樓板會洩露秘密?請教建築師同學有無辦法隔音。啊,沒有辦法,他說,現在上下樓的隔音效果其實很好,但隔絕空氣傳播的噪音可以,隔絕摩擦產生的噪音卻難!
所以,某一個靜謐的下午,我們還會聽見彈珠淘氣地撞地、桌椅神秘地走動,以及一張床,搖啊搖搖到外婆橋。
雖然愛做的事很美,但還請大家謹記隔牆有耳,務必注意照顧隱私;雖然耳朵很八卦,但聽愛做的事,從來不是鄰人們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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