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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南河的黃昏。 資料圖片
陶 然
總是忘不了那個鏡頭:夕陽從落地玻璃窗外斜射而來,我們坐在香格里拉酒店咖啡座上聊天,忽然鈴聲響起,侍者高舉著牌子繞場一周,原來有電話尋人。這時,陽光照在湄南河上,河水微微翻著金色的波浪,一閃一閃的,像在眨眼,又像在打著無言的密碼。也許曼谷浪漫的感覺便是那次得來的吧?
那是2003年2月底的事情。
再到曼谷,已經是今年8月了。那是在一個上午,我們從酒店散步,再度走進香格里拉,它依然故我,在陽光下靜靜躺著,但咖啡座悄悄,寂寞無人,不像那下午茶時間般熱鬧。我們走到外間,望著湄南河發呆,但見一艘艘船兒駛過來又駛過去,這繁忙的水上交通!
水上交通離我們太遠,但夜遊湄南河的情趣讓我們碰上了。夜色中啟航,坐在遊船的甲板上,晚風徐徐拂來,小桌上的蠟燭晃動不已,在夜的精靈陪伴下,好像在跳著不定向的靈魂舞;更有女歌手在小提琴伴奏下,悠悠唱起旋律優美的歌,岸邊掠過的廟宇輝煌,它訴說了甚麼樣的故事?還是照一張合影,把這流動的夜,定影在這詩意的時刻吧;為葡萄酒乾杯,雖然沒有月光杯,但今夜的月亮真圓,圓得叫人懷想不已。
我已經把曼谷的夜裝進行囊裡了嗎?我聽見秒針滴噠運轉,熱帶的夜風在輕輕吹,真的嗎?真的嗎?一個不眠之夜,在輾轉反側中,不覺天已大亮。
還是漫步街頭,下午放學時分行人如鯽,那些活潑的男女中學生成群結隊,喧嘩著而過,留下青春的身影,那咯咯的笑聲,是不是青春的註腳、身份的象徵?晚上走出酒店,以為夜市必然熱鬧,但熱帶的夜風並不涼爽,沒有想像中擺攤子吆喝的景象,沿途靜靜,只有小店捕捉寂寞的風;甚至連通宵連鎖便利店,在慘白的燈光下,也只有小貓兩三隻,在那裡徘徊。踱到路邊的露天大排檔,想要吃點甚麼,不見有引人之處。待要退出,L忽然看到有河粉堆在鍋旁。我們並排坐在街邊的桌椅,錄音機悠悠播出溫婉的歌聲,是〈甜蜜蜜〉呢,我們吃著可口的手打魚丸河粉,那漂在湯面的煎蔥味道芬芳,鄧麗君的普通話攪動寧靜夜色,檔主的泰語不斷插進來,形成兩種語言交叉的局面。我們這才發現,鄧麗君至今還在曼谷流行,走在大街小巷,冷不防就會遭遇她留下的歌喉。甚至在Z的莊園,晚飯後餘興節目,卡拉OK也還是鄧麗君的天下。
暮色降落,莊園在樹與樹之間拉起七彩燈泡,把黑暗驅走。我們野餐,卻有餐桌椅子有菜有肉有酒有水,今宵夢醒何處?但見半山坡上房子在夜色中屹立,有燈光透出。我們且在那旁邊樹下的桌椅下聊天,那晚上的景象攝入鏡頭了嗎?但有一個夢境,確然已經沉落我的心湖裡。
那叻丕的莊園巨大,山林圍繞,遍地是黃黃的軟枝黃花,令人咋舌,而小紅樓就在曼谷鬧市,讓人在喧鬧中遺世獨立。紅樓夢醒,身在十里紅塵中,這恐怕是主人的寫照。只因為四棵樹,他毅然買下這座小樓作為別墅,在院子裡種滿了盆栽。愛樹愛花愛到發燒,這也是生活。正如我們來到「蜜園」溫泉,才赫然發現那是一處無遮無掩的露天溫泉,即使早已自備泳褲,但那換衣間非常簡陋,門甚至都關不實,可是既然來了,也就個個奮勇當先,不能不下去浸一場了。也許,他日還想再來這荒山野嶺,不知是何年何月了!這就是機緣巧合。那溫泉水暖,萬里長空白雲飄飄,我們半躺在泉水裡,任那水流從頭上沖下;上岸,那出水芙蓉的姿態,又是另一種風情。歸途中一陣風吹過,但見金急雨如歌飄飄而下,沿路給我們灑下金黃色的希望。
也難忘那人妖歌舞表演,千嬌百媚的女郎,個個樣貌出眾,可惜一出聲,竟暴露他們的鵝公喉性別。可是到底為甚麼要變性,人言言殊,有的是說為了生活為了賺錢,有的說是為了自身的性傾向,但人們只管對他們的表演評頭品足,鮮有追問背後的這些問號。
臨走傾情,留下的足跡也許會被淹沒在茫茫人海中,但確實有顆真心,駐在心裡,永不消褪。我們留連在附近,走過菜市場,走過便利店,走過大街小巷,樹蔭下有鳥兒在細語,那提在手中的榴槤糕是否能把曼谷裝進行囊裡呢?走著走著,印度廟赫然就在面前,我們按例除鞋,赤足在大門前張望,但見香火甚旺,善男信女虔誠祈禱。
不覺就身在機場,L與時間賽跑,匆匆;只剩下我一個人,做機場的流浪漢。沒心思再上一層去尋找餐廳,就地坐在大堂的座位上,啃昨夜的餅乾充飢,用留下的礦泉水送進口中。終於,登機的時間到了,我恍惚記得,來時戴著綠色口罩推著行李車的影子緩步而來,但一轉眼,我自己竟也踏上歸途。
曼谷在機翼下漸漸朦朧。
2009年8月5日─12日,曼谷波士酒店─帝日酒店─Silom City Inn
2009年8月26日,改定於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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