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圖片
儘管轉投電視工作多年，管虎從未跟「中國第六代導演」的名銜與工作脫軌。以小人物為電影主軸，他的新作《鬥牛》一如同代人的電影使命，描寫了兩條卑微生命在大時代底下的生存與悲喜，讓觀眾從中感受文明背後的人性光輝。不過，他在敘事上卻沒有「慣性」向寫實靠攏，反而憑藉一份打破傳統的藝術追求，以第六代導演─他說，「就年輕導演吧」─的身份向大眾宣告，他正在慢慢突破。
文：黃納禧 攝：洪永起 圖：星匯發行
年青的嫌過時，身為前輩的亦不願為往績所累，不少導演都一再強調，導演世代論猶如細問商業片與藝術片，或通俗文學與嚴肅文學的分野，早已成為不欲多談的陳腔濫調。賈樟柯電影中偶有超現實的鏡頭，寧浩則一再出動「瘋狂的」幽默技倆，都在說明「第六代」的前路應在多元與求新，題材與敘事不必拘泥，而對現實生活的豐富情感投射，或同情、或投入、或冷對，才是這批年輕導演最需要把持的態度。
在上述條件下，管虎的《鬥牛》為我們提供了真實的例證。
取材山東傳奇
一條來自異國的牛，與本性純良如牛的主角牛二，和戰爭與人性的黑暗面展開了一場惡鬥。「在山東當地村民一直流傳很多故事，遠至春秋下至現代，這是其中一個。『一個帶牛的人在戰爭年代牽了一頭異國大奶牛，別人都死了，就他活下來』，只是這樣的一句話，我卻覺得這個故事有種能穿越絕望死亡的力量。我對這力量開始感興趣，也覺得今天的生活比較平，也許那個年代的人還有一些我們已掉落的東西，我希望通過電影說出來。」僅此一句話，完完全全激發了管虎創作的慾望。
在管虎眼中，《鬥牛》肩負了很重要的任務，先暫且不說他5年未拍後推陳出新的敘事策略，他認為電影的底蘊肯定了大愛的存在。
故事發生在戰爭年代，偏遠的小村落收到八路軍運來的荷蘭大奶牛，產奶給受傷的士兵補充營養；可是後來日本軍攻入村子，村人為保奶牛決定由牛二獨自照顧，結果村民全都逃不過戰爭的厄難，剩下一人一牛，互相扶持。
「故事是編造的，當中的人和事都沒有資料可查，我卻深信歷史上有出現過這樣的人。」管虎說。「然後我將故事放在戰爭環境裡，無非想突出跟牛之間的情感，主人公這份美好的力量。事實上，戰爭對這兩條普通生命而言不過是人殺人，牛二和奶牛只知道戰爭是危險的，但什麼人殺什麼人、什麼民族、什麼信仰、什麼正義，都跟他們沒關係。他們只想活着，從這角度看，就將戰爭與政治因素推得很遠，就用兩條普通生命的眼看待這個世界，活下來，就發現在這兩生物之間有大愛的精神，這是我想要的。」
於是我們質疑，在這個年頭還有如此純粹的人嗎？假若沒有，那不過是一種渺茫的妄想。
「我不能說沒有，可能只是很少。不過我就是覺得那個年代曾經有，只是今天我們了解不了，可是我覺得中國人身上最優秀的品質在遠古的人身上都流存，只是一路現代化都把那些（品質）丟掉了，比如說古人為了承諾為了友誼付出生命的代價，或者如主角信守一個簡單的約定，這種事我們了解不了，因此由我們現代人去看，是會有幫助的，而電影還是有一些意義就是可跟今天的人交流。」
破格的快感
通過牛二與奶牛的眼睛看這兇險世界，在技術上管虎也開啟了他的藝術之眼。電影的剪接與敘事都非常凌厲，起首是牛二的第一身鏡頭，他在破落死寂的村莊中走動，發現村民已遭大屠殺，故事暫住，往後是不斷的閃回與插敘，補充了一人一牛當下的生存境況以外的空白。
純良的牛二原本不欲照顧奶牛，卻因為喜歡同村的婦人九兒陰差陽錯下成了看牛人；九兒是寡婦，最初貪牛二的一隻銀鐲，後來終於成為了他的妻子；牛二本來想棄奶牛不顧，卻將照顧九兒的情感投放到奶牛的身上而對牠無微不至；在游擊隊的侵襲中，奶牛甚至以身護牛二……過去與現在的片段穿插不停。
「我要做的就是間離效果，不讓你很快很深的投進去，因為一投進去就很麻煩，觀眾就會問為什麼日本人要這樣、八路軍為什麼不好、劇情為什麼會是這樣子，全都在這些場口上，就不是我們想關注兩條生命的概念了。所以間離，就是不許人很深入進去。」
「而且這樣的敘事也有幾個原因：一來跟個人受教、喜愛有關；還有從小到大看電影所謂的線性敘事已經差不多一百年，傳統的起承轉合，觀眾沒有特別多的選擇，這樣好像不太尊重觀眾，內地觀眾（看戲）經驗又少。電影是唯一有可能拿時空說話的藝術，我認為不一定線性敘事，在看戲時不明白不可怕，過後十秒讓你明白卻是一種快感，這種電影的快感，話劇、音樂都做不到。我想這也是跟現代觀眾交流的方法，要不然就重拍老電影好了。」
破格的敘事加上獨特的題材令《鬥牛》在國際影展中抹上一層亮色，管虎帶電影到威尼斯參展，縱然最終沒有獲獎，觀眾的反應卻給了他很大的啟發。
「電影播的時候，我們笑的他們不笑，我們不笑的他們卻笑了。不過最重要的是他們都能看懂，跟中國人一樣，我們感動的他們也會，甚至比我們更激烈會掉眼淚。也許有很多段落不明白、或對白聽不懂，但都不重要了，因為電影本身給他們力量已足夠，最起碼他們投入了感情，知道了愛。」
有許多觀眾觀賞後都說，《鬥牛》應是一齣喜劇，而管虎在表達上─包括起用黃渤，以及許多幽默的處理─亦足以擔當這「喜劇」的名號，可是看到後來，許多人都因同情而哭了，這是管虎在放映時的親身體會。
貼近大眾
這是導演決意心靈建築的重要時刻。假若管虎只是盲目地尋求創新，以打破線性敘事為樂，那只是無意義的電影實驗，所有拍攝技巧可單獨被欣賞，冷感而別無觸動之處。然而好的作品總能把「硬件」、「軟件」完美契合，尤其當導演也能夠將自己心靈敞開的時候，他的作品愈能接近親和的氣質。
在1992年拍攝《頭髮亂了》以後，因維生問題管虎投身了電視製作，一套又一套的電視劇不但鍛煉了他說故事的能力，而且把他推到跟老百姓最近的第一線，了解觀眾成為了吸納觀眾的關鍵。然後經過5年的沉寂期，他的新作《鬥牛》在國內外發放出耀目的光芒，意味着他脫去了年青導演輕狂躁動的尾巴，並在第六代中突圍而出，步入其影、視事業的理智年華。上映日期：12月1日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