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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白蓉(作者簡介:中文大學研究生。像我喜歡林夕,詩也是筆尖上,愈美麗愈不可踫的東西。)
勞斯躺在床上,一手拿探熱針,一手握手機,告訴老友鹿鳴:「我很好,在他新居。那邊水災,我很難過。小馬哥看來得下台了。」
鹿鳴說:「你們快結婚吧!幾年沒見萊斯,還喜歡穿白襯衫?」
「嗯。」勞斯驚訝鹿鳴還能閒話家常。
鹿鳴再問:「豬流感不嚴重吧?你們,特別是萊斯,要保重,好好過!」
「嗯,放心吧!」勞斯刻意加重語氣。
勞斯把燙好的白襯衫放入衣櫃,像鎖住自己的秘密。
然後站在窗前看書,「當窗簾隔絕了星海的喧囂,燈下翻開褪色的照片和字跡」,勞斯在詩頁留下眉批,眼神卻始終沒離開過隔窗的鏡頭─男女坐在餐桌前吃早餐,男人夾菜放在女人碗內。
窗外響起潺潺的聲音,無端竟下微雨。
雨絲和百葉窗垂直交織,織出朦朧黯淡的午後。
零星的傘如蓮在雨中綻放。
戴着口罩的男女老少稀疏在巴士站等車,對街的美心餅店和幸福酒家在雨中靜默……
這突如其來的病和幾年前的沙士一樣改變了太多事,不僅是市民的健康,香港的經濟,連他們的婚期也延誤了。
記得一個月前,他還如常從醫院接自己回家。
每經過婚紗店,勞斯有意無意地朝閃爍櫥窗微笑。
現在那婚紗店也不見了。
雨仍下着,淡淡的哀愁在雨裡飄零……
「你不會怪我不能陪你吧?」這是三個星期前,萊斯第一次在醫院給勞斯電話時說的話。
「你叫家人搬來新居吧!反正我最近少回新居。」勞斯只是從新聞中得知感染人數,後來屋苑內竟有幾個死去,勞斯和家人就搬進來了。
勞斯感受到電話中的他,疲憊又匆忙。
「你記得嗎?沙士那年,我們在九龍塘站,唔……也只看到眼睛。嘿……」是個冷笑話。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會……支持你!」勞斯本想掩飾自己的寂寞和擔心,後來卻變成眼角的幾滴淚。
「很快會沒事的……我不在你身邊,做些有意義的事吧。」
只談了十分鐘,他就因為一個病情惡化的豬流感病人而掛線。
勞斯還有好多話想告訴他。
想告訴他每次經醫院都想去看他。
自己學會獨自一人看電影,黑暗中凝視零落惶恐。
勞斯想天災多恐怖,我們做錯了甚麼?
自己逢星期六當義工,感受到人間溫暖……
每個人,每天都在搏鬥着。
雨叩打着玻璃,清脆而美麗。
燈火溫柔亮着,在勞斯不經意回憶間,萊斯好像在不遠處閃耀,走過生死,度人向彼岸。
寶瓶星號拉響空曠的汽笛,勞斯知道他會再和自己到海邊釣魚,在船上舉行婚禮……
隔着玻璃窗,勞斯淺淺地笑了。
喧囂封鎖窗外。
勞斯靜坐燈下,翻開他們美好的過去如香港的過去,在舊照、影像中。
過去從不重來,但以後每個日子,定是閃亮的。
關燈前,她占了一卦─結果是:
「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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