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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筆記文學力作。 圖片由作者提供
黃仲鳴
一九七七年,李昂赴美國,過訪白先勇,在他家裡看到陳定山所寫的《春申舊聞》,其中有一段〈詹周氏殺夫〉的故事,靈感立現心頭。回台後,據之而寫了一篇小說〈殺夫〉,並獲聯合報一九八三年中篇小說大獎,聲名頓噪。
李昂看的,應該是《春申舊聞》續集,非正篇。我看過的卻是一部合集,台北世界文物出版社一九六七年九月的再版。封面標《春申舊聞》,二二八頁之後卻另起頁碼,標明是「續集」,〈詹周氏殺夫〉即在其中。
作者陳定山,大有來歷,生於一八九六年,歿於一九八九年。本名琪,又名蘧,字蝶野,又字小蝶。四十四歲時喪父,始改名定山,《春申舊聞》署名定公,又號定山居士。父是清末民初大大有名的鴛鴦蝴蝶派大將天虛我生。天虛我生原名陳栩,字栩園,號蝶仙,生於一八七九年,逝於一九四○年,自幼嗜文藝,十六歲即寫出《桃花夢傳奇》、《瀟湘雨彈詞》;十九歲時,倣《紅樓夢》撰《淚珠緣》,轟動上海文壇。再而推出的《鴛鴦血》、《嬌櫻記》、《黃金崇》等,聲名更噪,其後出任《申報》副刊「自由談」主編。然天虛我生「不務正業」,另謀從商,成果亦非凡。陳定山事父至孝,並克紹箕裘,除亦撰鴛蝴小說外,還與父拍檔做生意。不可不知,陳定山還得乃父所傳,工詩工畫工書法,與妹陳小翠,堪稱一門三傑。
陳定山的《春申舊聞》,歷記民國時期上海的傳聞逸事,極具史料價值。例如「狀元女婿與鴛鴦蝴蝶派」指的是誰?「賭國詩人」又是何方神聖?一揭盅,讀者每「噢」一聲,大增識見。「狀元女婿」是寫了《玉梨魂》的徐枕亞;「賭國詩人」竟是邵洵美。陳定山勾出了他們鮮為人知的一面。又如「香港第一位作家」王韜,他上書給太平天國,獻謀的「四策三事」,究竟是哪「四策」?陳定山都有說及。令我最為過癮者,書中有段述及「未央生廟」者,極離奇古怪:
「未央生廟在小東門內殺豬弄,所供為《肉蒲團》小說中人物『未央生』,巿人偶過其地,必向弄內撒尿,臭穢薰蒸,而香火之盛,不減虹廟。」
「香火」何來?多為「小東門之棚妓」也。妓女而拜未央生,何解?定公曰:
「穿窬小偷亦拜未央生廟,則以未央生廟別供崑崙生為副座。崑崙生亦《肉蒲團》中人物,以偷兒現身說法,為未央生敘述風月者……而偷兒淫鴇,竟奉此二人為祖師,獠傖可發一笑。」
當年上海,古靈精怪事特多,竟有稀奇若此。陳定山所記,每見「特色」。〈詹周氏殺夫〉那段,雖為社會新聞,卻堪稱奇案。詹周氏備受屠夫老公虐待,忍無可忍,竟以殺豬手法,將其開膛破肚,大卸八塊。陳定山寫來極為詳細,有小說筆法,怪不得李昂看了,靈感大發,將上海現場移到家鄉鹿港,成為女性主義的傑作。
《春申舊聞》是當代筆記文學的力作,觀之賞心樂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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