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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 輝
親愛的○，近日老睡不好，午後讀了兩頁書，聽一會兒音樂，累了，便朦朧入睡了，老在恍惚的夢境裡回到從前，回到筲箕灣，回到東大街，回到像匙孔那樣的電車迴旋處，回到馬山村，就像《時光旅人》（Time Traveller）的某一章某一幕，時光逆轉，忽爾回到童年時的家門，應門的人是多年不見的父親……
此刻也不是特別想念父親，○，只是想說，為什麼老想敲一道從前的門？沒事，也許只是讀了德．拉．梅爾（Walter de la Mare）的《聆聽者》（Listeners）：「有人嗎？旅人問道，／月光下的門被咚咚地敲：／他的馬兒靜靜地咀嚼着／林子裡遍地的蕨草……」「唉，回應的只有雜亂的腳步聲，／還有鐵器撞擊在石頭上，／一切都回復寧靜了，／等到馬蹄達達地遠去。」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在一切都回復寧靜的那一刻，也許只記得那咚咚的敲門聲，那一句期待着回應的「有人嗎」。
此刻也不是特別渴望回到從前，○，只是想說，在時間裡旅行原來不僅僅是科幻小說的虛構情節，霍金（Stephen W. Hawking）較早時告訴我們，理論上，時間之旅是可能的，只要以接近光速穿越「蟲洞」（wormholes）（那是一個讓人一頭霧水的狡猾概念），就可以穿梭於過去與未來。但他認為回到從前不免是一個悖論，因為無論你在過去做了什麼，你一旦返回現在，你依然是現在的你。
去了，回來了，你依然是現在的你——這是沒法改變的結果。○，只是想說，在過去與現在的中途，比如說，人到中年；比如說：在白天與黑夜之間的黃昏時分；
比如說：事和情，不見得很好，也不見得很壞，只是一半一半……在已知與未知之間，在可能與不可能之間，在起點與終點之間，在「蟲洞」的這一端和那一端之間，在故事待續之際，○，還是要問：那該怎麼辦？
是這樣的，○，十年前萬萬想不到此刻的處境，正如此刻也萬萬想不到十年後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原來一生都在時間裡旅行，就好像小說或電影裡濃縮的人生，時而十年或二十年前，時而十年或二十年後，在「蟲洞」或「時光機器」裡穿梭往還，將短短的一生無限伸延，又無限壓縮……沒事，○，只是想說，以為裡面有些什麼，敲了門，問了「有人嗎」，才知道根本沒有什麼。
去了，回來了，你依然是現在的你——這是沒法改變的結果。○，只是想說，也許只是讀了羅拔布萊（Robert Bly）兩行說到謊言的詩：「兩個世界都只是存在於這個世界」，「都轉身背向謊言」，○，是這樣的，兩個世界，真的和假的，好的和壞的，人的和非人的，愛的和恨的，其實都同在，同在這個充滿謊言的世界。
但不要緊，○，霍金告訴我們：最好以99%光速飛行，比光速慢少許就好了，這樣飛行一天，就相當於地球上的一年，那就讓飛逝的時間稍稍減速吧，那意味着，霍金說，在理論上，人的一生可以經歷非常遙遠的距離。他的建議倒是不錯的，○，這樣的飛行同時也意味着：在稍稍減速的時光飛逝裡，遠離充滿謊言的世界。
那就在恍兮惚兮的夢中回到從前吧，回到筲箕灣，回到東大街，回到像匙孔那樣的電車迴旋處，回到早已夷為平地又建了高樓的馬山村，回到一幢小石屋的後院，在一棵矮樹下挖洞，○，只是想說，在那一刻還是不知道，能否尋回那個鐵罐子，能否尋回時光錦囊裡一段早已忘卻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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