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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所攝的頤和園昆明湖。
香港城市大學中國文化中心 Audrey J. Heijns（曾麗雯）
復活節假期時，我一家人到北京旅行，去了很多地方，其中對我意義最大的活動是參觀頤和園。從位於北三環的酒店坐出租車到頤和園需要差不多半個小時，除了頤和園大門的小路堵車外，一路都很順暢。很多人排隊買門票，入園後更多人，好像還在排隊的感覺。以為再進去裡面會比較少人，卻更是人山人海，好不辛苦走到了昆明湖，看着那壯麗開闊的湖面，好像有一種從被困忽然自由的感覺。沿着湖走時遊客還是很多，主要是內地人，但也有外國人。為了避開擁擠，我們坐船到湖的另一面。水上特別舒服，而且很安靜。到了對岸人相對較少，能輕鬆地走過十七孔橋，然後在廓如亭休息再欣賞附近的銅牛。
相信很多讀者對頤和園目前的情況很熟悉，但一百年前如何？剛好我所研究的荷蘭漢學家博雷爾Henri Borel（1869-1933）在一九零九年也參觀了頤和園。他在印尼當荷蘭前殖民地政府任譯員時，荷蘭政府派他去北京幾個月進修官話，因為他之前在一八九零年代初學的主要是福建話與廣東話。他收到消息時非常高興，好像美夢成真。在北京除了上語言課程外，博雷爾也參觀有名的古蹟並記錄下來。他的荷文遊記《太陽從東方升起》在一九一零年出版，兩年後英譯本也出版了。
寫遊記的作者對要介紹的國家與當地文化的認識要深，最好也懂得該國的語言。同時也需要對自己的歷史和文化有一定的知識並了解讀者，這些條件會在遊記中顯示出來，例如描寫實際情況、解釋文化現象、翻譯經文、聯想自己文化和作比較等方式。某些特別的文化信息都需要先理解而後傳達，因此寫遊記的人，是遊客，是譯者，也是作家。
從博雷爾參觀頤和園的經驗得知實際的情況與現在不同。據他說當時為了預防文物被破壞，整個頤和園每個月只開放兩個星期三，而且要有官員陪遊，由於這樣的安排，他在指定的日子看過「一群一群的遊客，是帶着相機和素描簿的喧鬧的、可憎的人物」，所以博雷爾拖了幾個月到秋天過後，以為天氣轉冷遊人會減少才去。最後沒辦法再等，因為也快要離開北京，他決定比其他遊客遲一個小時出發，以免碰撞。他記載「早上九點鐘出發了，坐馬車，有兩匹帶着羽毛鈴鐺裝飾的馬，從位於北京南門的飯店到頤和園需要兩個小時。」他住的是使館區裡的六國飯店。
雖然以前的路程比較長，但不會堵車，所以博雷爾很享受。「在乾乾冷冷的空氣中，穿過北京非常舒服，經過宏偉的皇城街，紫禁城和煤山。……從西直門出去後就走着一條華麗的、維修極好的馬路。大約走了一個小時，經過叫做海淀的小村，無窮盡的田野和森林。……後來拐進小道再轉彎，經過高高圓圓的皇黃磚頭牆壁，很快就到了大門。」不像現在大門多人，當時只有「幾個官員，是來自外務部很高貴的君主。」 博雷爾入大門後，有個很強壯的官員陪他，在此博雷爾認為有需要給讀者解釋官員的樣子：「他們看起來都很結實，因為衣服裡面加了一層棉毛，而且外面還用西伯利亞羊皮覆蓋。但這個官員特別胖，走起路來很辛苦，一直在喘氣。陪一個走路快又想周圍看的老外散步幾個小時，對他來講很明顯是個非常辛苦的任務。」
到了昆明湖，博雷爾也被湖迷住了，他讚嘆：「最美麗的就是軟圓兩岸之間的寬寬靜靜，像是熟睡着的湖。一個周長四里的圓圈，白得像大理石的堤岸充滿靜靜藍藍的水。浮在水上很薄的冰片在陽光下閃着，好像很溫柔的蓋住此極深純正及和平的湖水。在北面和東面大理石欄杆圍着大片湖水，像是後面高山掘出來的；上面在森林裡有向南的宮殿和寺廟，是建築、自然和藝術的奇蹟，從山上可以看到下面的靜湖。」這樣的說法目前還是維持的，顯示美感沒變。
當博雷爾靠在大理石欄杆站一陣子，「被美麗迷住了，並感覺到水的深度與自己內心連在一起，好像親戚那麼親切。」忽然博雷爾聽到「刺耳的聲音，有一群遊客拐過來，吵鬧的談天污染本來很安靜的環境。」博雷爾不高興。還在喘氣的強壯官員為了鬆一口氣叫博雷爾跟那些遊客一起走。想避開人擠的地方是很正常的，人人都要，可是當時沒船，博雷爾只好自己一個人下去湖邊。強壯的官員緊緊跟着他，一邊喘氣一邊問他想幹嗎。博雷爾想看有名的銅牛，官員回他說銅牛很遠，博雷爾說他一個人去就可以了，然後大步地跑掉。在此，博雷爾又覺得有需要解釋文化上的特別現象，他跑得無影無蹤等於「違犯所有禮儀的規定、荒謬無禮及反帝王指令，我是很清楚的，但無論怎樣我都是想不受干擾的逛頤和園。」博雷爾一個人遊蕩很難想像，就算人少的地方還是有人。當博雷爾看到銅牛，他很驚訝：「是活跟死之際的奇蹟，像是一頭高貴的動物，假如牠從柱腳跳起來我會覺得很自然、很正常。」他再翻譯牛背上刻有乾隆皇帝手書的《金牛名》。
欣賞銅牛後，博雷爾到達廓如亭。他是這樣的描述：「再過去有個非常漂亮的又紅又金色的亭，也是高超的皇帝藝術家的藝術品。連到湖島大理石橋的十七孔好像在藍色水上祈禱。欄杆上精緻的柱子有獅首，好像不是人用的橋樑，卻是福地，只能由光明的天使和淨化的靈魂才可以踩的。我在紅樑支持的、用發紅的舊金裝飾的廓如亭休息及欣賞周圍的像天堂般的環境。」在此博雷爾採用西方的比喻「Elysian Fields」，即「福地」來加強意思，讓荷蘭讀者體會到同樣的感受，福地是希臘神話裡面，英雄、正義之士、好人死後的樂園。博雷爾繼續享受公園裡面其他古蹟，然後走回頭路經過銅牛說：「因為牛頭的印象很深刻，永遠刻在我的靈魂上，所以不需要再看。」
雖然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但看遊記也可得到很多知識。由其是以前資訊有限及交通不方便的時候，遊記就很受歡迎。過去的一些遊記就非常有歷史價值，像博雷爾用遊記介紹北京給荷蘭讀者，不只是對建造中國和中國文化印象有很大的貢獻，也顯示了當時文化傾向。當博雷爾參觀中國的時候，用荷蘭文寫遊記算是罕見，所以很多人把他當成「中國專家」。看他的遊記後我們會發現當時的情況不一樣，但古蹟的美麗依然沒變。博雷爾最後一句嘆說：「皇帝的沉思和美夢我感受到。他們曾在這裡散步，體會到水的靜態，認識孤獨的島，感覺到自己好像飄得遠遠的正在祈禱的遠山。對了，這真是頤和園。」（本文及圖片由城大中國文化中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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