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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國森
有朋友送來近四百頁厚的武俠小說《庖人誌》，事緣他看了不足十分之一便看不下去，要我給點意見。書的宣傳「腰封」上列出十位文化界、教育界、電影界聞人的「驚豔推薦」，包括：倪匡、詹宏志、唐捐、胡仲權、陳曉林、葉李華、魏德聖、焦雄屏、易智言等。因為應承了朋友要看，終於辛辛苦苦地啃完，不禁慨嘆我看小說的要求與各位名家大不相同，所以多年以來不讀近現代小說，似乎是個明智決定。
作者已經出版過好幾部小說，還是該出版社許多年前舉辦一次「大眾小說獎」的得主，按這樣的歷練，這小說的總成績實不合格。以書中文字沙石之多、講故事技法之不純熟、武打描述之混亂、書中人物言行之與其所處時空相矛盾、介紹歷史文化背景錯誤之驚人（或可說僅是驚我）；再加上這是一部武俠小說，如我這個年紀的讀者，難免會拿它來跟金庸、梁羽生、古龍來比較，自然要給如「不忍卒讀」之類的苛刻評語。作者說明末時期嶺南和閩中是太監的主要供應區；又安排一個太監，在崇禎帝自縊之後，跑到四川擁立一個姓朱的道士做皇帝等等，足以反映作者文化知識之薄弱，但這只是其中一部分較離譜的毛病而已。
日前與另一位朋友閒聊，談及「後金庸時期」的武俠小說，他說近年看過一部《大唐雙龍傳》，若與金庸小說比較，因為珠玉在前，當然差得很遠。但是行文尚算通順，佈局亦見吸引。想起這部小說先前曾經改編為電視劇，回家之後，上網找原著看看。
開場一幕的時空是隋朝末年的大運河，第一個出場的角色是歷史人物宇文化及，大家都知道他後來弒隋煬帝楊廣。第一段刺眼的描寫是他率領的「戰船」：「這五艘戰船乃已作古的隋朝開國的大臣楊素親自督建，名為五牙大艦，甲板上樓起五層，高達十二丈，每艦可容戰士八百之眾。」隋唐時代的一丈約折合三公尺，十二丈高就是三十六公尺，等於中國籃球巨星姚明身高的十五倍！這樣大的船排水量幾何？吃水幾深？用甚麼動力航行？
書中第一章的第二個笑話是：「終日埋首研玩道家秘不可測的寶典《長生訣》。據歷代口口相傳，此書來自上古黃帝之師廣成子，以甲骨文寫成，深奧難解……」實情是清光緒年間才有甲骨文的名堂，相傳有一位名士（王懿榮、孟廣慧、王襄等人是不同版本的主角）偶然發現中藥龍骨刻有文字，於是到中藥店搶救文物，揭開甲骨文研究的序幕。不少喜歡攻擊中國傳統醫藥的人還根據這個傳說，乘機指責中醫藥界拿古代文物來煎藥。按晚近古生物學的研究，中藥龍骨實是古代哺乳動物如象類、犀牛類和三趾馬骨骼的化石。甲骨文則是刻在牛肩胛骨和龜甲上的商代文字，所以龍骨根本與甲骨文無關。在隋唐時代，即使是見識最廣的頂尖級學者，都不知甲骨文為何物。作者亂掉書袋，以為作偽的時候吹牛吹得越古越好。
有了啃《庖人傳》的不快經驗，這《大唐雙龍傳》還是及早放棄，不再花時間看下去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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