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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彬
在夏天令人窒息的悶熱中，我們聽到了一個舒心的好消息。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國家外匯管理局局長易綱接受記者採訪時說，現在，中國實際上已經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了。
毫無疑問，中國經濟今年處在又一輪強勁增長之中。7月15日，國家統計局發佈新聞，今年上半年，國內生產總值達172840億元，同比增長11.1%。去年，中國GDP是5.01萬億美元，日本是5.1萬億美元，而由於今年上半年中國GDP增幅大大超過日本，因此，中國取而代之成為「世界第二」，已是板上釘釘。
復興的榮光
何謂GDP？
GDP即英文gross domestic product的縮寫，也就是國內生產總值。通常對GDP的定義為：一定時期內（一個季度或一年），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所生產出的全部最終產品和提供勞務的市場價值的總值。
經過數代人的努力，中國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彰顯了「中央王國」在19世紀失去強國地位後一直未曾享有的光榮。中國的復興，已是這個星球上最引人注目的事情。這種復興正在改變一切，從全球政治、經濟、軍事形勢，到中國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無所不包。
中國經濟的增速、出口額和汽車購買量已經位居世界第一，其全球影響力與日俱增。中國人對高檔汽車和奢侈品的渴望，受到一些大公司的注意和追捧。從美國汽車生產商，到巴西的鐵礦主，他們的憂與樂，都取決於中國消費者和企業的選擇與支出。中國對鐵礦石、煤炭和其他大宗商品的需求，推動了全球採礦業的發展，巴西和澳大利亞則是其中的受益者。
財富的增加也帶來了話語權的加重，已經有官員在談論中國金融的崛起，來自中國的壓力，幫助發展中國家在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贏得了更大的發言權。
指標的轉換
GDP看來真是一個好東西。
作為一個指標，作為一個數據，它能夠換來世人的尊重，它標誌著一個國家的強大。
類似的指標，以前是「鋼產量」。 鋼產量曾經是一個國家工業化程度的標誌，最能體現國家的實力。上世紀50年代，中國掀起了大躍進運動，要「趕英超美」，趕超的最重要目標就是鋼產量。全國人民豪情滿懷，不分晝夜「大煉鋼鐵」，許多人家連做飯的鐵鍋都獻了出來。這種今天看似可笑的「大躍進」，實則蘊涵著中國人100多年的強國夢想，抒發著無數仁人志士追趕西方列強的激切衝動。「大躍進」雖然最終效果不佳，但國人對鋼產量的熱衷並不稍減，1974年，我高中時代的老師，就經常計算著中國和英國、法國、蘇聯的鋼產量差距，這對我影響極大。我至今記得，作為一名下鄉知青，1978年我還在華北地區的一個窮困村莊裡蹉跎，年底的一天，當從高音喇叭裡聽到我國鋼產量突破三千萬噸大關時，我興奮得叫喊起來，將一臉盆洗衣服的水朝半空灑去。
時代在前進，工業化時代據說已被超越了，現在是信息化時代，雖然中國鋼產量早已雄踞世界第一，去年達到5億多噸，可這不重要了，重要的衡量指標換成了GDP，一個源於西方會計制度的統計指標。這個新的坐標一旦被確認，中國各級政府又有了奮鬥的方向，舊有的、已有的趕超理想仍在延續，一比高低的競爭心態更是不加遮掩，加之自上而下，經濟建設被列為「中心工作」， 中國各級政府，實際上成了一個個經營紅火、生意繁忙的大公司。用於教育和衛生的開支可以盡量壓縮，民眾的住房、養老、安全等問題可以忽視，水資源和環境的保護也可以不顧，經濟必須搞上去，規劃內的項目必須完成，高樓大廈必須蓋起來，招商引資也不能落後，歸結為一句話，GDP的數據不可小於他人。因為這個數據是幹部考核的標準，是衡量政府工作的「準星」，其他的事情幹得再好也沒用，如果GDP落後，那就「一票否決」了，那就是失敗和沒有成績呀，這樣的政府官員就別想有朝一日升遷了。
於是我們看到，為了發展經濟，一座座工廠和科技園拔地而起，一片片良田被圈成了「高新開發區」，高速公路和高樓大廈競相出現，工程車輛和大貨車日夜奔馳。可是，在經濟發展和GDP數據閃亮攀升的同時，許多的鄉村小學依然破破爛爛，許多的孩子輟學打工，許多人生了病不敢上醫院，許多人仍然蝸居在灰暗、窄小的房屋。
最要緊的事
如上所述，以前我也是「實力論」者，先和外邦攀比鋼產量，後與他國較量GDP，相信「發展就是硬道理」，腦子裡充滿「落後就要挨打」、「被開除球籍」的擔憂。但我近年來漸漸明白，對物質力量不可過於迷戀，國勢強盛未必代表人民幸福，對普通民眾來說，能否獲得尊嚴、體面並享有合法權利，能否在自己的國土上自由地呼吸，安全地生活，才是最要緊的。
因此，對一些地方政府一味追逐GDP的做法，我就非常擔憂了。許多官員為了發展經濟，實現計劃指標，也為了自己的仕途，不惜調動各種資源和力量大幹快上，全力以赴，與此同時，社會的協調發展卻被置之度外，公民的個人權利也被忽視甚至踐踏。這一點，各地頻頻發生的強制拆遷案件足以佐證。
筆者注意到，「世界第二」的消息公佈後，國內媒體對此並不熱情，這既說明了輿論界的成熟，同時也表明在人均收入遠遠落後於日本等國的時候，一個GDP總量的超趕，實在不值得多麼高興。
站在新世紀新的十年的節點上，站在今天人類文明已經達到的水平，我們應當說，對GDP和經濟建設的過分熱衷，不是一個政府的適當作為。我們的各級政府，要下決心改變施政理念，轉換工作職能，踐行「以人為本」的政治承諾的最好辦法，是積極組織教育、醫療、住房、安全等公共事業及物品的供給，擔負起現代政府的職責。
當公民權利在這塊土地上也能受到重視和保護，當民眾的人身自由和財產權得到保障，當每一個普通人都能參與國家和社會治理，都能挺直脊樑做人做事，都能由衷地感到生活是美好的，前途是明亮的，那時，我們才有資格談論「大國崛起」。到那時，筆者希望我們國家的GDP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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