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羊璧
秦漢時的古書,很喜歡講述一些形象化的故事,有的是實事,有的未必完全是實事,都是用以啟示一些道理的。這些小故事,也可以說是寓言,往往很吸引人。
我喜歡思索「塞翁失馬」的故事,出自《淮南子》。
塞翁,是個住在邊塞上的漢子。在邊塞上,人們都騎馬,沒有馬不行。但有一天,這位塞上人的馬「無故亡而入胡」,不知甚麼緣故跑到胡人那邊去了,很難找回來。人們都為他覺得可惜。但是,他的老父說:失了馬,說不定是福呢。「此何遽不為福乎?」
幾個月後,失馬回來了,還帶來一匹駿馬。
人們都為塞上人慶賀,可是,老父卻說:「此何遽不為禍乎?」說不定不是好事呢。
家裡多了這匹良馬,塞上人喜歡騎,奔馳,一天跌了下來,斷了腿。
人們又為他難過,老父又說:「此何遽不為福乎?」
一年後,胡人入侵,要打仗了。壯丁都得出戰,死傷很多。但這位塞上人因為跛了,不能出戰,活了下來。
《淮南子》講這個故事,結尾說:「故福之為禍,禍之為福,化不可極,深不可測也。」
深不可測,是指不能預先知道事情的具體變化。但這個故事本身說的是:第一,事情一定有變化,不斷在變化;第二,變化是有規律的,有因有果,禍可能是轉變成福的原因,福又可能是轉變成禍的原因。
人間萬事,不斷在變化。在不斷有規律地變化,變化的規律是:前事往往就是後事之因,因生出果,果又成為再發展下去的後事之因。
這樣,就進入了一個哲理的境界。
在看歷史大變化上,因與果其實常常是明顯的。我常常思考唐太宗的問題,唐太宗是個賢明的君主,他很想繼位者也是個合格的君主。可是怎樣才能出現一個合格的君主呢?他對兒子抓緊教育,選擇了一個最能循規蹈矩的李治來繼位。李治很聽話,認真學習,在某些方面是符合唐太宗的願望了,但是另一方面,他也就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不夠精明有為,因此後來政權一度落到武則天那裡去了。這又是符合邏輯的因果關係。
話頭回到駿馬。抗戰之初,平型關大捷,舉國聞報振奮。平型關那一場仗是林彪指揮的,繳獲了日本軍官的駿馬、呢大衣,就拿來用。那時是很自然的事。但是,一年後,正因為有了日本駿馬、軍呢大衣,引來了林彪受傷事件。因為山西晉軍見林中有穿呢大衣騎駿馬的小隊伍,一輪機槍掃過來,打中了林彪。後來林彪去蘇聯療傷。當時晉軍很惶恐,想不到射中了自己人,還是名將。
這裡不是說誰犯了什麼錯,是又一次想起塞翁失馬的故事。萬事就是這樣有因有果而產生著變化。
《三國演義》裡面寫,孔明與龐統都是奇才,也都來到劉備帳下。但後來龐統在落鳳坡給射死了,也是因為馬。他騎著一匹好馬,白馬,對方以為是劉備,箭都集中向他那裡射。
有因有果,一因會有多果,所以《淮南子》說:「化不可極、深不可測」。但是能記住這個故事總是好的。處事的時候,記住:事情一定會發展,你現在作了一個決定,這個決定將成為因,引導這樣那樣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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