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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北極黃河站所在的挪威新奧爾松北極村上空出現了美麗的極光。 資料圖片
陶 然
一直在想像北極村是甚麼模樣,終於有機會踏上路途,站在那村口入閘處,陽光當空照下,我真的踏足中國最北的地方了嗎?
我們是從內蒙的海拉爾出發,中途午飯,並在途中歇息兩三次,行車十五小時,晚上接近十點的時候,進入漠河的飯館用餐。北極村是漠河最北的村鎮,也是中國最北的城鎮。同名的有芬蘭北極村,美國的北極村。
漠河位於大興安嶺北麓、黑龍江上游南岸,是中國緯度最高的縣份。年平均溫度在零下5.5度,各月平均氣溫在0度以下的月份,長達八個月之久;最低溫度可達零下52度。這裡的氣候早晚與中午溫差大,當地人形容,「早穿棉襖午穿紗,晚穿皮袍好回家」。一九八七年五月六日,大興安嶺北部林區發生大火,幾乎燒毀整個漠河,但有四處地方沒被波及,人稱「四不燒」:清真寺、墳地、茅廁、原始森林「松苑」。民間說法是:清真寺乃真主威儀,火魔不敢;墳地與鬼魅同宗,火魔不犯;茅廁是污穢之地,火魔不屑;原始森林是吉祥之地,火魔不忍。而科學的解釋是,清真寺的建築是石頭磚瓦,不引火;墳地陰氣太重,火燒不進;茅廁氨氣充盈缺氧,不助火;「松苑」前面有大馬路,後面有座小學校的大操場,隔開了大火。無論說法如何,這「四不燒」現象的確令人嘖嘖稱奇,我們在「松苑」門口看到立碑文《松苑記》以記其實。林中松樹,有許多標上樹齡,都是幾十年以上的高齡,難怪顯得蒼勁,仰望上去,樹蔭遮天蔽日,間或有一絲陽光穿透樹間縫隙射下。
漠河的原始森林繁茂蔥鬱,自不必多說,觀音山不能不看。下了車,我們步行長達468米的木棧道,沿途林木蔥蔥,白楊樹、白樺樹和松樹交替遮陰,雖是正午,也很涼快。拐了不知多少個彎,終於進入道場,一座潔白的三面觀音立像,高十米八,分持鐵卷書筴、一百零八粒唸珠和半開的蓮花,立在山丘上,為百姓降妖除魔。我們循例按順時針方向繞著觀音轉了三圈,合十,默禱。離去時,遇到一棵老松樹,竟同根長出三條蒼勁的樹身,那奇觀引得我們驚異不已。
觀音山之外,還有「老溝」,它因盛產黃金出名。清朝派出七品官、無錫人李金鏞前來主持開礦工作,採到不少黃金,經過設有三十二個驛站的一條古水道運送京城,充實國庫,立下「興利實邊」的功績;當我在「李金鏞祠堂」前,看著刻有「金聖」的石碑,不禁感慨萬千。如今水道已經乾涸,我只能遠眺那細長斷續的水溝,那溝中種滿了白樺樹、青楊和樟子松,如果沒有人提醒,大概沒多少人會再想到,那就是當年大名鼎鼎的「胭脂溝」了!中國歷史上著名的「觀嘟金潮」就源於此。所謂「觀嘟」,就是指「觀音山──嘟嚕河」。清同治年間,清政府把俘虜的太平軍發配到這裡淘金,傳說太平軍在太平溝所採到的黃金,當時全部作為慈禧太后的胭脂費,即私房錢,供她花用。所以又稱它為「胭脂溝」。想不到在亮閃閃的黃金後面,隱藏著的是這樣一個故事!
北極村不小,遊走全靠電瓶車。村內的「中國最北郵局」靜靜,外觀一般。我們入內,並未曾想到會有意外驚喜,只見有明信片發售,且可當場交易,一想到可以留個「漠河」的蓋章作紀念,一呼百應,個個寫上名字地址,自己寄給自己。明信片投郵,自身還在路途中,一旦收到,已經是回到香港多日之後了。那種感覺的確奇妙。還有「北極哨所」,在斜陽猛烈的陽光下,它大門靜靜地緊閉,鐵門上刻有「北陲哨兵」四個金字,裡面的哨所是六層灰白色的六角形建築,最上一層還有可供人們觀察動靜的觀景台,登高可以望遠,只是我們只能隔門望去,不能接近。是表示中俄邊界吧?我們在走過標著國徽和「138」號界碑的時候,那感覺就更加明顯了。其實,當在內蒙的滿洲里的時候,就感受到俄羅斯風情,看完晚宴上的俄羅斯歌舞,幾個人沿街散步,竟闖進一家號稱大學生自主創業的紀念品商店,透明表面的俄國金色手錶,必須每天上鍊才能繼續走動,很老爺,市面已經少見,但那古董味道讓人傾心,才一百七十元人民幣。還有椴木製成的「俄羅斯套娃」,地道的俄國貨,一個套著一個,由小到大,中型的才三百元人民幣,比在別的地方的畫工雕藝精細得多,價錢也便宜得多了。最大的兩套套娃存放在滿洲里「套娃廣場」旁邊的「俄羅斯藝術館」內,每套有五十個由小到大的女孩。套娃來自傳說,俄羅斯一對兄妹,相依為命。有一年冬天,妹妹瑪特羅斯卡在暴風雪中消失了,哥哥非常傷心,便在椴木上製作一個女娃娃,畫上妹妹的面容。他想到妹妹會長大,於是每年製作的娃娃一個比一個大,形成了套娃。至於「羅森」(Roshen)牌巧克力,我們一面亂逛市面一面咀嚼,俄國味道在那清涼的夏夜裡,顯得特別香甜。到了滿洲里的國門,五十米的中間地帶之外,才是俄界。我們就在刻有國徽的「41」號界碑邊照相,那一瞬間有點迷惑,我到底是在哪裡?登上國門的二樓眺望,可以看到對面俄羅斯崗哨,高高的鐵架上,撐起一間綠身紅頂的屋子,有俄方邊防士兵守衛在那裡。
在北極村,如果說掛著「北望亞口廣場」還不夠明確的話,那麼類似仰天長嘯的白熊的岩石上,以紅漆刻上「中國北極點」字樣,就再也明白不過地表明它的位置。
還是乘船在黑龍江界河飛馳吧,快艇船尾在清澈的江面上劃出兩道白色的長長浪花,然後又合二為一,消失在茫茫水路中。快艇飛奔,始終不越過中線,原來我們望見江那頭的青山、牛群羊群是俄界,一過江的中線即越過國界。江水盪漾日夜不停地流淌,中方一邊熱鬧,但俄羅斯一邊怎麼寂靜無人?艇長說,到九月,許多俄國姑娘會成群結隊來游泳。他指著對岸一所較大的俄式房子說,那就是村長的居所。快艇轉了個大彎,艇身傾斜,濺起波浪層層,又回到原點滑行,木板伸出水面的碼頭就在眼前。
我們一個接一個,小心翼翼地排隊慢行,唯恐稍微分神,便失足掉進水裡去。到了岸邊,卻又留連不去,紛紛彎腰在水邊撿拾給江水常年沖洗的鵝卵石。其實那鵝卵石有價,岸上就有多處小孩擺攤售賣,就地取材,沒本錢的買賣,也就是一塊來錢的生意。還是「中國最北一家」有意思,那是用圓木建成的兩間木屋,其中一半已經成為酒吧,當我們來到,年輕女招待員出出進進,很忙碌的樣子,原來當晚有個宴會,她們在準備著。旁邊是一塊菜園子,種著茄子、番茄、南瓜等,當然還有色彩繽紛的洋雛菊,開得誘人眼神,當地人叫它「掃帚梅」。自然,出了名人,便會有名人的故事,據說這屋子也是如此,真真假假,也就只好姑妄聽之。
當晚,我們走出居停的農家小院「北極莊院」,摸黑高一腳低一腳在村子裡遊走,本想走到江邊刻有「神州北極」紅色字樣的岩石那裡歇腳,但暗夜裡竟摸不清東西南北,只得在路邊找地方坐下,涼風襲身地吹,穿上一件厚外套,猶覺不夠保暖。仰望夜空低矮,藍得透明,滿天星星閃爍,亮得驚人,銀河近得好像一把就可以抓下來。我好像還從沒看過如此亮晶晶的夜晚,那種美好的印象深刻,一直在我腦海中迴旋不已。可惜沒有遇上璀璨的北極光和奇特的白夜,因為我們去的不是時候。只有六月夏至前後,這裡才能夠看到那種景象。如果想要親睹全日二十四小時內只有兩小時昏暗,其餘時間如同白晝,只好明年掐著日子再來了!
2010年8月4日─6日,漠河金馬飯店─北極村北極莊院;8月31日定稿於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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