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凡學生5--未來歷史》連載小說
袁兆昌 作家
無疑,張老師在中文課的魔幻唇舌確是法力無邊。他的代課生涯橫跨了四個法定的安息日以後,竟可把整整二十天上課日,都變成安息日。坐我身旁的那位親愛同學,那副幸福無比、與世無爭的尊容,安寧而篤定,可見早登佛界。
我並沒有倒下,一直堅持在他的課專心……做其他科目的作業。我向許多老師「成功爭取」放學前繳交當天的功課,那麼我就可在每天的中文「連堂」完成它們。因此,我心底有了一個嚴肅的志向:要是這班同學在學期末良心發現,舉辦謝師宴的話,我一定要送張老師一份禮物,以謝他為我帶來美滿的作業時間。
睡佛駕到
張老師並不介意大家立地成佛,人人打坐,反而感謝我們給予他的一些啟示。有次,他發現我身旁的同學忽然醒來,霍然站起!桌椅差點因為他的動作而跌倒。他雙目有神,我仰首看見他的佛相,教我那刻深信就算世界瞬間即滅,只要有他在旁,我仍可及時受惠,歸於西天。張老師本來拿著維特根斯坦的書朗聲誦讀,因這位立地成佛的學生忽然「駕到」,嚇得差點丟了書。
佛問:「我在哪裡?」班中已成佛的同學都沒被此佛驚醒,各安其位,只有女班長自第一行第一個座位回頭看過來,忍不住笑了一聲;兩個重讀生則沒理會那座佛,仍然默默地在寫補習社為他們準備的修行筆記。在這座人人成佛的神廟裡的人界,彷彿只有張老師和我,確鑿目睹這哲學現場。
難以理解的頓悟
張老師想了一想,才回答佛:「你不在哪裡。」佛在寧靜的神廟裡亦想了想,慢慢地坐下來,回到佛界。人界的張老師與我互望一眼,看他閃過惶惑與失意,正當我猜想他為自己的失敗教學而歉疚與反省時,他竟微笑起來,對我說:「我終於明白了。」恕我對這種頓悟毫不理解:「他在夢裡返回現實的剎那,竟對語言產生了畢生最大的疑慮。」然後,張老師含糊地唸了幾句我聽不見(就算聽見亦一定聽不懂)的話語,才繼續誦讀維特根斯坦。
許久許久以後,我記起這些片段並且決定記錄下來時,竟已觸及張老師的話題:來自許久以後的一個青年憶述自己的過去,置身早已消逝的光陰之間,敘述看似真實卻又糅滲謊言的歷史,這個青年又在哪裡?我又記起張老師的一句話:「如果木頭喊痛,它可能是誰?」
答案未必是木匠安東尼的木偶皮諾丘,而是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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