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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西里島的墨西拿城。 網上圖片
■王 璞
我買了兩條披肩，跟這名走到我面前來兜售它的中國女子。
地點是在西西里島的墨西拿城，大教堂廣場中間，時間是正午。
吸引我的目光的，不止是她那在中國人中間也算瘦小的身形，以及她黑黃的膚色，主要還是她走路的步態。中國大陸人，走起路來有一種獨特的味道，說是緊張也好，警惕也好，廣義地看，也算是一種氣場吧，即便是趾高氣揚的高官大賈、在名牌店裡一擲千金的富豪，我也可以一眼就從一大群港人中把他們識別出來。憑的大概就是他們這種獨特的氣場吧。
其實那天大教堂廣場上流動的小販大都是膚色跟她差不多的南美人，頭髮也是黑色的，在她之前，已有兩三名小販到我面前兜售過披肩了。我都搖頭說「不要謝謝」，在中國內地的旅遊點，這種披肩我見得多了。但當這女子走到我面前，默默將搭在手臂上的各色披肩向我展示，我問她了：「多少錢一條？」
「五元。」
「是中國披肩吧？」
她狡黠地把披肩上的標籤翻給我看：
「英文，我不懂。」
「你是中國人？」
她點了點頭。
「溫州的？」
她沉鬱的眼睛頓時一亮：「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昨天在馬爾他我碰見的中國人也是溫州的。」
昨天在馬爾他，碼頭上一個咖啡店裡，那名清秀的亞裔女孩走到我面前就說國語，大概是因為我身上也散發出大陸人那種特別氣場吧。當時，我的眼睛也是一亮，因為不知怎麼搞的，在這大陸旅遊者無處不在的時代，我乘的這條超級大郵輪上，卻一個大陸客也沒碰到，到處都是些鬼佬面孔，偶爾看見二三黃色面孔，一聽他們開口，不是日文韓文就是廣東話，所以聽到國語倍感親切。
原來我無意中走進來的是一間中國店舖，老闆是名溫文爾雅的男子，看上去很年輕。但是他說女孩是他女兒，正在上大學，今天休假才來店裡幫忙。而另外那名男孩是他兒子。他們來馬爾他十多年了。
「喜歡馬耳他嗎？」
「喜歡。」
「這地方真美！ 咦，你們怎麼會來這地方的？」
「老鄉先來，然後……」
「還回溫州去嗎？」
他微笑搖頭。
「生意很好哦！」我看著外面道。碼頭上一溜七八家咖啡店，數這家最大，裡面十多張檯，外面的檯更多，都坐滿了。一些人在上網，郵輪上上網太貴了，要十八歐羅一小時，而這裡只要叫杯飲料就可免費上網。
「還行。郵輪到了忙一點。現在郵輪來得多。」
而這位墨西拿女子也說：「每周星期四我才到這裡來賣披巾，周四有郵輪來嘛。」
「怎麼連墨西拿這種地方也有你們溫州人呀！」這句話到了口邊又被我嚥下了肚。因為意識到有點不妥。同船來的那位港人團友談到墨西拿時說：「要不是遊到這地方來了，甚麼墨甚麼西拿，之前聽都沒聽講過。」
其實墨西拿雖然是西西里第三大城市，卻很有幾分不凡。電影《教父》中麥克爾逃回老家避風頭，他的老家就在墨西拿鄉下。電影《 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也是在墨西拿拍的，飾演那位美麗女主角的意大利女星莫妮卡．貝魯奇，並不是第一個將墨西拿小城介紹給全世界的美女，早在上個世紀四十年代，英格麗．褒曼就是在墨西那與她一生至愛、也是她命中煞星的意大利導演羅西里尼邂逅，她為他犧牲了事業、付出了生命中最燦爛的一段年華。發生在一九零八年的那場大地震，也曾把墨西拿推上全世界媒體的頭條，整個墨西拿城在那場地震中被夷為平地。我們現在看到的美麗小城，全部都是在地震廢墟上重建起來的。
我忍不住問這位神色有幾分憔悴的中國女子：「知道這地方發生過大地震嗎？」
她點頭：「當然知道，四周很多火山島。很多遊客跑上去看的。」
「你們溫州不是中國最富裕的城市嗎？為甚麼……」
她只是微笑著，沒有回答，我也沒問下去了，我覺得自己已經知道答案。
彷彿要給我的答案增添一條佐證似的，第二天在羅馬，我們走進一家掛有日本燈籠的餐館，不料過來招呼我們的黑頭髮黑眼睛小伙子又是中國人。
「中國甚麼地方的？」
「溫州。」
我不問下去了。既然連墨西拿那種地方都有溫州人，羅馬還用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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