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潔華
愛情與道德的兩難,是文明的代價。
愛情自身或許從來都不是非道德的,只是它熾熱起來的程度,足以叫人罔顧道德,其後才發覺那代價沉重得透不過氣來,但不是懊悔來不及,便是對之無悔。
愛慾如果是法國詩人波特萊爾在詩中所說的兩個人肩負著的野獸,那便解釋了為何我總是對道貌岸然者偶爾透露的愛情猛獸那末好奇。
一位著作等身的前輩教授從來在我們面前只會專注地侃侃而談分析哲學;某天同學偶爾發現他年輕時的夢中情人竟然是影星夏夢的時候,大夥兒都瞪起了眼睛,然後釋懷地笑了。用釋懷這個字來形容我們的感覺,恰當不過。那是證實說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只是一個精明的腦袋,沒有肉身。
同樣的情況出現在近日北京舉行的「李澤厚思想研討會」。學者們會面時還未正式發表論文,便先興致勃勃地說起一份人物雜誌訪問李澤厚時的記錄。「李老說他贊成婚外情,說那是人類的生物性本能,否定它便是違反了本性。」「他也補充說因此情人不一定要長得漂亮,因為那是屬於情慾的範疇,但妻子卻要耐看,因為你有可能對著她一輩子。」他們對敬重的學者的情慾宣言,顯然比他的學說更感興趣,或至少是同等地關注。
這晚在舞台上看見一位已婚的女演員完全浸淫在她演出的戀愛者角色裡,雙手緊抱著男演員,眼睛淌著淚水,印證了她透露的「戲假情真」的消息。那一刻在燈光情詞和戀曲裡,我也願意相信「愛本無罪」之說,但人類的愛情與道德,早已是「自然人化」了,它的脆弱與彌堅,從來是銅幣的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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