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繼剛
那一年,我和小強到南方的一座城市去「尋夢」,但好久還沒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那天傍晚,我倆蹲在霓虹燈閃爍的街頭,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的汽車,急沖沖向前趕的人群,我眼簾中晃動的是不可捉摸的意識和恐懼……
我和小強已經一天沒吃飯了,囊中羞澀,已無買飯的錢。坐在台階上,看眼前的紅男綠女歡笑著,幸福地穿梭而行,我倆卻忍飢挨餓,茫然無措。忽然聽到空中飄來一陣音樂,仔細一聽,是艾敬唱的一首歌曲,《流浪的燕子》,「有一隻燕子在風中流浪,飛來飛去找不到牠的方向……」聽著,聽著,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剛才還和小強說著笑話,互相勉勵著鼓勁,明天再去拚搏,找飯吃。而現在,飢餓、孤獨、疲勞,一下子襲了上來。艾敬那深情而又略帶蒼涼的歌聲,直刺向我心靈中隱秘而又軟弱的地方,擊垮了我硬撐起來的堅強。再看看小強,也和我一樣,已是淚流滿面。
遠處一幢幢高樓大廈裡閃爍著幸福的燈光,可這燈光離我倆太遠,這座城市不屬於我們,我們只是站在它的邊緣,也許會永遠站在它的邊緣。故鄉在北方,我現在卻回不去,我只是一隻流浪的燕子,在城市的風中,在霓虹燈閃爍的風中,不知歸路。天開始下雨,南方的雨說來就來,城市的人們急忙撐起雨傘,或是躲進大商場裡,或是躲進出租車裡,我和小強卻任憑風雨澆颳,靜靜地聽著《流浪的燕子》,讓雨水和著淚水一起流下……
今夜,不知有多少像我一樣來到南方這座城市尋夢的人,又有多少人像我一樣在街頭彳亍,忍受著飢餓、疲勞、孤獨和風雨的侵襲,成為這個城市的邊緣人。這座城市會給我們這些尋夢者一個飯碗嗎?這座城市會怎樣對待這些尋夢者,這些邊緣人?我不知。但我們已從他們的眼光中感受到,這座城市的人是不歡迎這些邊緣人的,雖然這些邊緣人幹著最累、最髒、最下賤的活計,卻依然得不到他們的讚賞,哪怕是一點點平等的對待。因為他們是不願讓這些邊緣人融入這座城市的,如果那樣,會給他們帶來擁擠、嘈雜、不衛生和治安的混亂,他們只是想讓這些邊緣人付出勞動,讓自己過得更幸福些,更舒適些,卻不能正確地認識這些邊緣人給他們創造了大量的財富與帶來的舒適,更不願讓這些邊緣人分享財富,分享幸福,只想讓這些邊緣人永遠站在城市的邊緣,為他們吃苦受累。不過,我知道,這座城市的人,許多以前也是邊緣人,只是通過他們的努力,或是出身,或是攫取,或是不正當的手段,才成為城市人。可現在他們卻排斥這些邊緣人,排斥這些曾經和他們一樣的人,排斥給他們創造財富和舒適的人。這就是人性?這就是不同的地位,不同的利益,代表不同的立場?我搞不懂。好像聽誰講過,一個城市,只能有了足夠的包容力,尤其是包容那些邊緣人後,才能有最大的創造力。
聽著蒼涼的歌聲,淋著凍人的大雨,我似乎明白了什麼。我和小強想繼續聽下去,但卻熬不住飢餓和寒冷。我們跑到立交橋下,抱緊了身子。我的眼睛越過雨簾,越過川流不息的車流和閃爍的霓虹燈,思緒飛回到故鄉。故鄉溫馨,故鄉卻貧窮。是誰造成了故鄉的貧窮,讓我們遠離故鄉,來這裡「尋夢」?那有太多太多的原因,讓眼下的哲學和政治都說不清,即使說得清,又有什麼用?我們只有回去嗎?回去?!哲學和政治救不了我們,救不了城市,更救不了這大量的城市邊緣人……
我只有仰望故鄉。這時的故鄉,明月正在升起,明月下的人們似乎寧靜,卻不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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