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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政恆
近來斷斷續續重溫了王天林(一九二八—一九一○)電懋時期的電影作品,《野玫瑰之戀》(一九六○)、《南北和》(一九六一)、《南北一家親》(一九六二)、《小兒女》(一九六三)都看了,很喜歡就當然說不上,但電影本身還算是不俗的。
討論《野玫瑰之戀》的人不少,因為本片重要。在一九九五年香港電影評論學會的「最喜愛的十大香港電影」選舉中,本片榜上有名,可是十多年後的同類活動中,就十大不入了,但如今看來本片確是王天林的一生代表作。李歐梵教授的文章《通俗的古典:〈野玫瑰之戀〉的懷思》(收於《國泰故事》)最仔細入微,他說到黑色電影(Film Noir)的影響、影片當中的音樂運用、《野玫瑰之戀》和歌劇《卡門》的文本互涉等等,已很全面。
《野玫瑰之戀》的重心一如《卡門》,就是愛與死。愛可以是真情,可以是假意,也可以如片中的歌詞所道,「愛情不過是一種普通的玩意兒,一點也不稀奇」,又可以是一種犧牲的情操,庇護心愛的人。片中由葛蘭飾演的歌女野玫瑰敢愛敢恨,由蕩女轉變成一個高尚的女子,反之由張揚飾演的琴師,一直沉淪,愛情轉變成妒恨與佔有慾,由此通向毀滅與死亡。
我最欣賞《野玫瑰之戀》的意象運用,一是酒,連帶起音樂、夜總會和慾望。二是戒指,起初代表了婚姻,後來戒指丟了,就變成手鐐,代表了法律與倫理責任。三是手,琴手變成殺手,都是通過同一雙手。一邊是慾望,一邊是責任,《野玫瑰之戀》的二元性帶來人的轉變與內心的衝突。
《南北和》和《南北一家親》都屬電懋甚受歡迎的「南北系列」,兩部電影分別由宋淇和張愛玲編劇,借廣東人與北方人的不和引發連場笑料,「南北系列」勝在題材生活化,以衣服和食物等日常環節引起對峙,電影本身又夠節奏明快,梁醒波和劉恩甲的演技都十分出眾。因此,兩部電影也許比較淺俗,但可觀性頗高。
《小兒女》也好看,雖然全片有些地方略為拖沓,倫理關係的課題也不新鮮,但影片有小品的輕盈雅致,張愛玲交出了水準以內的劇本。我尤其欣賞墳場一段,危機感中帶有幽默感,更重要的是,一切猶如亡母冥冥中給兩個孩子的教訓,讓他們接納後母,過去與將來在此得以過渡及交接,實在是佳句。
最後一提,王天林曾將劉以鬯的小說《私戀》(一九六○)拍攝成電影,而直至五十年後,劉以鬯又有另一部小說搬上銀幕,那就是《酒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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