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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釣的老人。網上圖片
廖一衡
在江都仙城周邊的一些大小河邊，人們常常會看到一位古稀老人在垂釣。河邊長滿了蘆葦，一陣風吹來，發出「淅淅索索」的聲音。老人靜等浮標沉浮，神色安詳，如老僧入定。寧靜的老人與平靜的水面，共同構成了一幅「淡泊」、「寧靜」的畫面。老人並不在乎釣到多少魚，看得出來，他只是很享受這種安靜的氛圍。不過，世上事就是這般的奇妙——你滿心期待魚兒上鈎，卻難免空手而歸。老人無慾無求，卻總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常常滿載而歸，很少落空，餐桌上幾乎天天都有魚。
這位老人就是我的爺爺。
爺爺原先在一座船閘上擔任會計。1994年初，57歲的爺爺做了賁門癌大手術。在奶奶和家人的精心照料下，他逐漸康復。船閘讓爺爺先內退，到60歲再辦正式退休手續。習慣了忙碌的生活，卻不得不提前退休，這使爺爺很是鬱悶。在奶奶和家人的共同勸說、鼓勵下，爺爺打太極拳、到處走走、看看，鍛煉身體，逐漸適應了退休生活。他很瘦，體能卻越來越好，能夠連續騎自行車1個多小時，東奔西跑十幾公里，也不覺得累。他還騎車帶奶奶去超市購物，很是神氣。誰也看不出他已是七旬老人，還動過大手術。
爺爺努力找些有趣的事情做做。爺爺出生在河湖港汊密佈的魚米之鄉，自幼便學會了垂釣。只要天氣好，他都會騎著自行車去釣魚。他善於總結自己的釣魚經，還寫了一篇題為《釣錦鯉》的文章，發表在《新民晚報》「花鳥蟲魚」專版上。
後來，小姑媽家開了個影樓。爺爺自告奮勇去幫忙。在那裡，爺爺看到很多做相冊的邊角料，材質很好，扔掉了委實有些可惜，就隨意剪些小狗小貓玩。剪得多了，他靈機一動：何不把這些動物山水剪紙貼在紙上，貼成一幅畫？就這樣，爺爺首創的剪貼畫出爐了。剪得越多，爺爺的水平也就越高。
逢年過節我們都會回去看望爺爺奶奶，爺爺就會把他的剪紙送給我們一些。圖案的樣式有很多，生肖、山水，各式各樣，琳琅滿目。看爺爺剪紙時感覺似乎十分簡單：用一把普通剪刀，在硬板紙上按著構思的輪廓剪下來就行。實際上，這並不簡單，需要許多技巧和心思。爺爺有一幅「田螺王」剪貼畫作品，就很有創意——一隻大田螺，五分之四在水下，露出水面的只有五分之一，上面落了好幾隻仙鶴。那田螺就成了汪洋中的一座小島。這種誇張是不是充分體現了田螺「王」的威嚴？總之，爺爺的剪紙活靈活現，絲毫不亞於女子繡的花，逢年過節送給親戚朋友自己的剪紙，此番心意可謂貴於千金。
當地電視台聞訊後，還專門來爺爺家採訪他，做了個《劉文老先生剪紙成癮》的電視專題片。這使更多人認識了爺爺的作品。爺爺很開心、自豪。
爺爺也很喜歡攝影。前兩年，爺爺買了個數碼相機。正巧，他家附近造一座大橋。他每周都會去一個固定的地方，對準工地拍照。他準備等橋造好後，把一張張照片串聯起來，展示大橋誕生的全過程。拍了半年後，有一天，他整理照相機時，一不小心把裡面的圖片全部刪去了。他心急如焚，請教了不少人，都沒能夠恢復。拍攝計劃半途而廢，這讓爺爺懊惱不已。
爺爺初中畢業，在我們現在看來似乎學歷不高，但在上世紀50年代，初中畢業生已屬小知識分子。在同齡人中，爺爺是位有學識的人。爺爺寫得一手好字，常被村裡的人請去寫春聯。
除了釣魚、剪貼、攝影，爺爺有時也會寫寫詩歌、隨筆什麼的。2009年，國慶60周年之時，爺爺寫了首「三字經」，歌頌祖國的變化和發展。爺爺同時還寫了篇近8000字的文章——《懷念母親》。爸爸比較了爺爺的詩和文後，委婉地建議爺爺應該充分發揮自己生活閱歷豐富的優勢，寫一點千字文，寫寫過去的生活。爸爸說，改革開放30多年來，很多生活方式和生產方式都迅速消失了，例如蜀河泥、打夯、踩水車、補鍋鋦碗、趕廟會、婚喪嫁娶的舊習俗等等。再過十幾年，就無人知道以前的人們是怎麼樣生產和生活的了。爸爸鼓勵爺爺根據回憶寫一些千字文。
爺爺採納了爸爸的建議，開始回憶、查找資料，寫了不少千字文。爺爺說自己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常常提筆忘字。他就買了本《現代漢語詞典》，遇到不會寫的字，就請教詞典這位博學的老師。克服種種困難，爺爺筆耕不輟，寫好一篇就寄給爸爸，讓爸爸抽空看看。爸爸說，爺爺的這些千字文很有史料價值。過幾年，我們就把這些千字文編成一個集子，收一點爺爺的剪貼畫、書法和攝影作品，印成一本書。到時候，可以向當地的地方志辦公室和圖書館捐贈一些，供專家參考。
爺爺照常默默無聞地過著他的退休生活。但在他的腦子裡，昔日的無數人和事鮮活了起來。漢子們打夯的歌聲，婦女們的秧歌聲在他耳邊迴響；廟會上人山人海的熱鬧，婚喪嫁娶的場面和禮數，都在他眼前一遍遍過著電影……他有了寫不完的內容，有了做不完的事情。於是，退休很多年的爺爺每天都很忙碌，都很充實。
爺爺的日子也許是令很多退休老人羨慕的。當許多老人都過著「韭菜花」式—喝喝酒、吃吃菜、種種花—的生活時，當許多退休老人呆在家裡看看電視、搓搓麻將、炒炒股票的時候，爺爺卻忙著釣魚，修身養性；忙著剪貼，陶冶情操；忙著寫作，記錄歷史……爺爺的生活與他們是多麼不一樣啊！
爺爺的日子也許是令很多年輕人羨慕的。當很多年輕人身強力壯，卻不知道何處使用青春力量的時候；當很多年輕人大把大把揮霍著青春好時光，無所事事、碌碌無為的時候……爺爺卻默默無聞地追求著實現著「老有所為」的理想……爺爺的生活與他們是多麼不一樣啊！
爺爺是個普通的老人，更是個不願意虛度時間的老人、有理想的老人。他的理想不是「好死不如賴活著」，不是成名成家，不是賺錢發財，而是做有意義有價值的事情，活得開心。釣魚、剪貼、攝影、寫作都是他認為有意義有價值的事情，都讓他生活得很開心，所以，他每天都很忙碌且很快樂，有滋有味地生活著。
爺爺生活在一座小城市，離我們很遠，但他追求理想，努力豐富自己的生活的精神，卻離我們很近，值得我們學習。爺爺不一樣的生活，是一本趣味盎然的書，值得我們反覆翻閱；爺爺不一樣的生活，是一道別致的風景，值得我們好好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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