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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永夏
《愚公移山》這則寓言，出自《列子．湯問》篇，至今已流傳了兩千多年。千百年來，人們一直把愚公當作艱苦奮鬥、戰天鬥地的典型歌頌、傚法，而智叟則被當作阻礙變革、投機取巧的反面教員加以嘲笑、批判。智叟的「倒霉」，蓋因他不贊成愚公移山，直言愚公「甚矣，汝之不惠」，批評他移山是「不自量力」，「愚不可及」。他批評錯了嗎？如果我們拋開固有的傳統觀念，認真剖析一下愚公的所作所為，就不難發現，智叟的批評不但沒錯，而且富有遠見！
首先，愚公想靠自身的力量搬掉「方七百里，高萬仞」的兩座大山，這既無先例，也不現實。事前，他對移山的難度、工程量的大小、自己力量的強弱等都缺乏科學的量化和實事求是的具體分析；實幹中又拿不出行之有效的措施，缺乏先進設備；更沒考慮到氣候、災變等諸多不利因素，僅憑「一顆紅心兩隻手」、一家人代代相傳地「叩石墾壤」，就想把大山搬掉，這近乎天方夜譚。況且，把全部人力都投入到無限期的消耗工程之中，誰種地？誰織布？生產如何發展？生活如何安排？孩子如何教育？精神文化生活如何營造？……如果連這些最基本的生計問題都解決不了，移山工程又如何能持久地進行下去？再說，僅僅為了解決交通不便問題，本來還有更佳方案可供選擇，比如修一條山路，或乾脆搬家，都比移山切實可行，也經濟實用得多。可愚公偏偏不動這個腦子，又聽不得不同意見，一門心思要把大山搬掉，這不是「愚不可及」又是甚麼？
其次，愚公既然「面山而居」，那麼山前山後就不會沒有人家，「方圓七百里」內也不會荒無人煙。寓言中「鄰人」、「智叟」的出現就足以說明，他同樣生活在一個雞犬相聞的人類社會之中。因此，這兩座大山並不是他家的私有財產，而是許多山民賴以生存的公共資源。既如此，他為了一己之利就要搬山，要不要跟大家商量、取得大家的同意？沒有了這兩兩座大山，那些靠山吃飯的山民如何生活？而且，兩座大山搬掉了，又用大量山石填埋渤海，這又會帶來多麼嚴重的生態災難？對這些關乎民眾切身利益的大事，愚公全然不顧，只開了個「一言堂」的家庭會就作出了移山的決定，而且立說立行。他的這些所做作為，就不單單是「愚不可及」，而是無視公德、踐踏民主、獨斷專行的霸道行徑了，這難道不該批評？
第三，由於愚公移山存在決策上的失誤，發揚的是不講科學的盲目蠻幹精神，結果不但貽害當世，也給後世帶來不良影響。智叟能在眾人諾諾、「雜然相許」的情況下洞察其「愚」，「犯顏直諫」，這更是難能可貴，而事實也證明了他的正確。君不見在極左路線肆虐的年代，一些人不就是喊著「學習老愚公」、「發揚愚公移山精神」的口號，肆無忌憚的毀壞山體，砍伐林木，大搞破壞自然環境、勞民傷財的無效工程，造成嚴重的生態災難嗎？再說，按照愚公的邏輯，孩子生下來唯一的事業就是挖山，這樣一代代地挖下去，他們只會用雙手苦幹、傻幹，教育、科技、文化等全與他們無緣。
可想而知，盡是這樣一些文盲充斥於社會，人類如何能進步，社會又如何發展？倘若這樣的後代果真「無窮匱」地延續到今天，又如何能在現代文明的世界上生存下去？
誠然，作為個體生命的愚公和智叟早已不復存在，但作為兩種不同思想的化身，他們卻長期存在於歷朝歷代，以至當今；二者的較量也從未停止過。遠的不說，就說解放後吧，新時代的「愚公」在戰天鬥地、改造自然等方面，雖說取得了巨大成績，但不可否認也幹了一些違背客觀規律、造成重大失誤的蠢事。比如，建國初期修建的三門峽工程，一開始就受到水利專家黃萬里等「智叟」的堅決反對，他們以泥沙淤積等科學理論證了三門峽工程的不可行性。然而在最高權力支配下的決策者們卻聽不進不同意見，違背自然規律，一意孤行，結果耗資巨大修建的新中國第一個大型水利工程，不但沒達到預期的目的，反而造成日益嚴重的生態災難，最後只能以失敗告終。而提出正確意見的黃萬里教授卻被打成「右派」，勞動改造，歸於另類，連僅有的授課權也被長期剝奪。這慘痛的歷史教訓再一次證明了不按客觀規律做事的嚴重後果，同時也更加突顯出敢說真話、實事求是的智叟精神之可貴！
歷史是需要反思的。鑒古是為了更好地創新。在改革開放、倡導科學發展觀的當今之世，我們應該拋棄成見，給予長期蒙垢的智叟以應有的肯定。因為新時代需要這樣敢說真話的人，更需要發揚尊重客觀規律、實事求是的智叟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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