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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brick書店店長譚麗雯愛把它看成一個有機植物園,她的工作是維持土壤的濕度和營養,而那些不斷增添的新品種和延伸出外的枝籐葉蔓,依靠眾人的播種,逐漸發芽、開花及結果。在輸水管森林的夾縫中,這片綠地,用十年的存在證明理想照進現實的可能與可行。 ■圖/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梁小島
2001年11月,坐落於油麻地眾坊街駿發花園的一間小型書店Kubrick開張,誰也沒有想到,這間向英國風格派大師導演Stanley Kubrick致敬的書店,十年後竟成為本地文化地圖上的一處標記。在內地文青聚集地「豆瓣」網上,它的擁躉過千,而油麻地一帶的廟街、果欄以及鋼具和宗教擺設連綿的商舖,又為它提供了足夠大的草根氣場。
該書店是安樂電影公司名下的業務,有商業背景又有心支持文化的大老闆撐腰,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前提。所以,同樣是經營電影、藝術、文學類的書店,它沒有香港大部分二樓書店因租金飆升而不斷「上樓」的窘迫,也沒有大型連鎖書店坐鎮一隅的規矩和老成。與它齊名的是安樂的另一項業務,是以上映藝術電影為主的「百老匯電影中心」(簡稱bc)。兩者不僅在地理空間上是連體,也在氣質上相互影響,為尋求精神鬆弛者和思考者提供落腳地,為那些堅持創作理念的人大方的提供展示的舞台。
文化土壤有機播種
「我只是打工的,」譚麗雯(Amanda)說:「有的人以為我們是獨立的,有的以為是戲院那邊負責,其實是公司的文化肯放手,讓我們自主獨立。這個好處是,當一個人有夢想,自然就會去實踐一些東西出來。」十年間,書店店員來來去去,她的名字則成為不少中生代和新生代文化工作者、藝術家、音樂人口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人名之一,「熱心快腸」是熟識的人對她的一致評價。
Amanda是在書店開業幾個月後,經朋友介紹正式加入的。結果,這個此前並無任何書店經營經驗的主事者,1年半後開始讓Kubrick先後涉足獨立的圖書發行及出版事業,2004年更進駐本地書展,開始為本地創作人才提供展示平台。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本地藝團、藝術家和文化人主動敲門,一句以「唔該Amanda」開頭的建議,便能在有限的書店內外空間,上演「一人一故事劇場」、「周五音樂會」、讀者見面會、文化講座等。無論是否參與其中,那些流連戲院門口的觀眾們,很難不對一牆之隔的小室心存新鮮、親切和敬意。Amanda記得面試時,對老闆提到熱情這個詞,「大概老闆也是因此才決心請我試試。」剛開始為配合影院,書店的每日工時是10個鐘,周末店內搞活動,她都要來看場。「多年以後市道好轉,才減到9個鐘。」
Amanda短髮,穿著巧克力色開襟毛衫,袖肘子被磨出了許多小絨球。素面朝天,但一點都不影響她飽滿的臉上所洋溢的光澤。無論是傾聽還是講話,她的眼睛總是堅決又溫柔的望著你,後來才意識到,那種光澤可能源自她的好奇和專注。
讓直覺告訴你方向
書店十年需要有常性,她有。她出生澳門,隨夫正式遷居香港之前,曾在澳門一家連鎖餐飲集團做人事經理達7年,眼看著從300人的隊伍壯大到千人。她畢業後的首份工,是澳門東方文華酒店的接待部職員,因為工作出色,4年後升至酒店禮賓部經理。
「正好以前在大學的老師出來開餐館,想找學生幫忙。我只知道是去管人事,頭3月一收工就去做兼職見習,後來才明確職位其實是personal manager(人事經理)。」她覺得好玩,新領域亦有不同的挑戰,儘管留戀,還是向酒店告別。
她有無數的愛好和無敵的精力。「你知道澳門好悶,我一有時間就去唸好多東西,甚麼computer study我也學過,起碼知道簡單的編程。」對博物館和圖書館工作也隱隱的保持著興趣。「2001年澳門開設一些免費的博物館導賞員課程,我報讀之後,又去做了幾個月的導賞員。」那是她結束7年的人事管理後,第一次覺得人生應該有別的甚麼改變。索性辭工,拿著籌好的錢,和丈夫跑去周遊列國。「我們去了歐洲和中東十幾個國家,花了大半年時間。丟掉好端端的工作,那時很多朋友都說我瘋了。」
開書店確是Amanda和先生一直以來的夢想。「這個書店應該是怎樣的呢?來這裡的人想要看的是甚麼?確實,它是為了配合戲院的環境,可是只有電影方面的書夠不夠?一個對電影有興趣的人也一定會對其他藝術和文化的關注,這就牽涉到如何篩選書的問題。」她喜歡bc戲院吸引而來的人群,她的直覺告訴她,他們和普通逛大商場的人需求肯定不一樣。
跨媒介植物園
「所以我選書的時候,都要自己先上網看資料,看書的介紹,或者根據平時生活中讀報、看電視發現的有趣人物,再順著消息找過去,發現一些有啟發性的故事。書商發來的書單,我不敢隨便tick。」但她的直覺總是那樣敏銳和準確,是她第一個發現了蘇真真的《香港潮語學習字卡》,出版後引發兩岸三地年輕人的購買熱潮,「出版的初衷就是覺得有些書應該被讀者看到,儘管他們未必符合所有人的口味,但至少不會讓讀書一面倒。」因為人手有限,加上她希望給作者最大的自由,所有經Kubrick出版的書籍,都由作者親自負責編輯。「我只看大綱,和作者傾談,了解對方的理念。所以我不叫自己是出版社,哪有出版社是這樣運作的?」
早期曾在Kubrick舉辦第一屆藝術家駐場計劃的作家陳慧說,如果在香港你有個地方、又有關係和經驗,本身已是很無敵。而也在Kubrick開過漫畫展的歐陽應霽則認為,是書店還有一樣叫cross media(跨媒介)的東西。「不只有傳統的文字,還可能有圖文和聲音。」後來Kubrick周五不定期舉辦的現場音樂表演、詩歌朗誦、手工製作精品展售等,都在形成書店自身的獨特氣候。對於此,Amanda更願意說自己提供的是個平台,那些聚集在Kubrick有限空間又物盡其用的藝術家們,他們更知道如何善用這免費的資源,合作和開放最重要。「這也是總公司的文化,我們明明知道這間書店賺不了錢,但盡量能在收支允許的條件下,堅持自己想做的東西。」
Amanda說自己不寫文章,也不畫畫,會婉拒所有的應酬和社交,她更有成就感的,是幫助作者或藝術家實現了他們的願望。書店進入10周年,去年公司分別在北京和杭州開了分店,分工和文化都不同,她的經驗是培養再放手,因地制宜。「我現在打算做Kubrick的網上書柜,打破書店的地理限制。」在想如何給Amanda做一個總結時,記得在訪後的閑聊中,她提起了自家在錦上路租種的農地,因為剛和同事學了些有機耕種,便自己種蔬菜、水果和香草。記者才突然意識到,Amanda把書店也看成一個有機植物園,她的工作是維持土壤的濕度和營養,而那些不斷增添的新品種和延伸出外的枝籐葉蔓,依靠眾人的播種,逐漸發芽、開花,甚至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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