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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迅在電影《李米的猜想》裡扮演一名女出租車司機。 網上圖片
王 璞
上海人告訴我在上海打出租車的經驗是，找強生、大眾和農工商；我在這裡奉獻一條在外地打出租車的經驗，司機是女的好。
起初是在海拉爾。在海拉爾亂哄哄的火車站，我上的是一位女司機的車，路上我問她，包車去滿洲里多少錢，她說五百。起初我也不過就是這麼一問。到了酒店我跟人一打聽，原來就算是到比滿洲里近一半的呼倫湖和金帳汗，包車也得五百。我就打電話給女司機，她說五百塊錢不單去滿洲里，還可以去那一路上的各個景點，包括呼倫湖、貝爾湖、金帳汗，還有侵華日軍要塞遺址，村上春樹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到過那地方，還寫了篇遊記。我正想去那裡看看。
「我這是實價。」女司機說，「因為我特想接下你這個生意，淡季碰上包車客人不容易，碰上大姐您這樣的單身女客人就更不容易了。」
結果這一趟滿洲里之旅成為我一次難忘的經歷，我跟這位小陳司機成了朋友， 到現在還有短訊往還。
司機是女的好。
在廣西北海長途汽車客運站，我們還沒出站，就有一群男人圍了上來：
「坐車不？坐車不？」他們爭先恐後衝我吆喝著。
可等我報出酒店的名字，他們就故作驚倒地嚷嚷著：
「好遠的哦！五十元！」
「地方很偏的啦，四十五元！」
我說：「打錶嘛。」
「打錶？！」他們聽見天方夜譚般地嚷嚷得更誇張了，「這裡是北海哦！」
「北海的出租車都不打錶！」
「你要打錶你去坐公車！」
就在我從這堆男人中突圍出來東張西望尋找公車時， 這位女子走到我身邊，輕聲道：「我的車可以打錶，打錶到你那個酒店差不多三十二元， 我收你三十元吧！」
我一點頭，她那張黑紅的臉上立時漾開了笑容，拉到我這個生意她是這麼開心，以至連自己的車都認錯了，被那名車主吆喝才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看，拉到生意我高興得昏了頭啦！」
我很奇怪：「生意這麼難做他們那些男人幹嘛還亂喊價？」
「貪心囉！」她道，「想一口吃成個胖子囉！」
一路上她告訴我，她知道自己爭不過那些男人， 所以每次都是站在他們後面 ，等他們都放棄了才上前去。這樣雖然賺不到大錢，但也總能有些生意，還會有些回頭客。所以一天做下來收入也還可以。
「唉，」我對我的旅伴感嘆道，「怪不得賈寶玉憎惡男人愛女人呢，男人是泥做的，環境好還能像個人樣，環境稍差就攤成一堆爛泥。女人是水做的，環境再差也還是水。」
這以後我們打車就專找女司機，不過畢竟做出租車司機的男人比女人多。在廣西合浦，長途汽車站前停了一長溜出租車，沒一個女司機。事先我已在網上查到，從此地去縣博物館不過五、六公里，打的也就是五塊錢而已，這群男司機卻眾口一致，沒有三十元不去。我只好說去找三輪車算了，這時才有一個漢子湊到我身邊，鬼鬼祟祟伸出兩根手指。
「二十元？」我道。
「二十元最低價啦，那地方偏得很啦！」
「可網友們說……」
「網友坐著說話不口乾！我得放空車回來耶，油價現在漲那麼高耶……」他一疊聲地嘆著苦經，本來就瘦的一張臉成苦瓜皮了， 令我覺得自己在欺壓勞動人民。
「那，來回三十元，你在博物館門口等我一小時。」
「一小時！」他哇哇大叫，「看那麼個墳堆堆看一小時？不行不行，你們回來自己攔摩托車吧！」
他收了我們二十元把我們放博物館門口就跑了。
從博物館出來，我們正準備攔摩托車，眼前一亮，這不是一輛出租車嗎！司機清秀的面孔在車窗裡一閃，哈，是個女的！
女司機的長相竟跟海拉爾小陳司機有點相似，都是臉尖尖，眼細細，一條馬尾辮利索地紮在腦後。我們一上車，她就把錶按倒。打錶？我好容易才將一聲驚叫嚥下喉嚨口。這一路上碰到的都是亂喊價的司機，碰上一個主動打錶的司機反而令人生疑， 我偷窺一眼那錶，上面的數字是4。
我告訴她我們要去長途客運站， 乘車去南寧。
「我們這裡客運站有兩個，」她道，「如果去南寧的話，最好去那個大客運站。大樓很新很漂亮的那個。」
等到弄清楚我們剛才的出發地是老客運站，而且行李寄存在了那裡，她便自告奮勇，要載我們去老站取了行李去新站，「新站都是快車，路上不停車招客，價錢也公道。」她熱心地跟我們介紹。
「是不是比老站遠？」
「遠一點，」她道，「到老站起步價而已，到新站多三、四塊錢。不會超過十塊錢的。」
她這麼一說，我倒臉紅了，訕訕道：「你這人真實在……這年頭怎麼女人都比男人好。剛剛我們付那男司機二十元他還說吃了虧。」
「他們男人都這樣，」她贊同地道，「現在社會這麼黃這麼黑，男人都只想賺快錢去玩去滾；我們女人就不同了，有了個家，就只想平平安安養家活口而已。」
說話間一座美麗新大廈出現在我們面前，新客站到了。我一看錶，9. 2，我遞給女司機十元錢。她一定要找我八毛錢。
「不要了不要了，」我道，「這麼一點點錢。」
「那我就謝謝你啦！」她笑嘻嘻地跟我們揮手。
司機是女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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