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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 然
其實記不清到過多少次福州了，印象最深的，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與一群台灣作家相聚。但細節也記不清了，只記得L領我上鼓山轉了一圈，我們在榕樹下聊天。福州簡稱「榕」，市內遍植榕樹，古時已成風。特別是北宋時期，太守張伯玉倡導「遍戶植榕」，「滿城綠蔭，暑不張蓋」，因而得名。福州城區現有古榕樹千株，榕樹不奇怪，但在國家森林公園的千年古榕，卻被譽為福州第一大榕，它樹高20米，樹冠地面投影達1330多平方米，我們坐在樹蔭下，涼風習習。相傳，北宋冶平年間，三位武官在這裡練武時植下這棵榕樹。每年大地回春之際，古榕約有一半樹冠首先萌芽，等到老葉子逐漸掉光，另一半樹冠則新葉初萌，大樹形成層次分明、色彩不一的景象，特別讓人心曠神怡。
這情景似曾相識在「閩江公園」，來到園內，一股亞熱帶風情撲面而來，那些張開如傘的榕樹濃蔭自不必說了，處處都見南洋衫、假檳榔、相思樹、桂花等，它們使得這公園的亞熱帶地區公園特色更為明顯，具有獨特的閩江流域文化特色和榕城風情，集親水性、生態性、藝術性為一體，他們說，每年，福州都會在這裡舉辦元宵藝術燈會。可以想像彩燈處處人若潮湧的情景，而眼下是白天，離元宵也還早，我們在閩江畔的公園小路上留影，拍下的樣子，是不是可以亂南洋風情的真？只聽得風兒在輕輕吹，有青春的笑聲灑在彎彎小徑。
閩江公園被譽為福州的「外灘」，它位於北港兩岸，全長12公里，總面積0.8平方公里，這建於1985年的福州城區最大開放式公園，位於江濱大道，本來稱為「江濱公園」確實名副其實，但後來考慮到所有在江濱的公園都可以稱為江濱公園，為了突出本身特色，所以改稱為「閩江公園」，有了它的唯一性。但講到福州的「名片」，不能不提「三坊七巷」。它就在福州市中心城區鼓樓區，我們借宿的酒店就在附近，慢慢散步過去就是。這裡至今還保存相當一部份自唐宋以來形成的街巷，成為福州是歷史名城的重要標誌之一。「三坊」即「衣錦坊」、「文儒坊」、「光祿坊」，「七巷」即「楊橋巷」、「郎官巷」、「塔巷」、「黃巷」、「安民巷」、「宮巷」、「吉庇巷」。我們穿行在街巷間，周末人潮洶湧，擠擠碰碰，只見那些民宅沿襲唐末分段築牆傳統，都有高、厚磚或土築的圍牆。牆體隨�韝鴢峎[的起伏做流線伸出宅外，形狀就像馬鞍，俗稱「馬頭牆」。牆只做周邊，承重作用全靠柱子。江南建築中，絕大多數成90度角直線構成的階梯形山牆，福州僅個別建築如此，而三坊七巷民居的馬鞍牆是曲線形的馬鞍牆，一般是兩側對稱，牆頭和翹角都是泥塑彩繪，形成福州古代民居獨特的牆頭風貌。這氛圍，給人的感覺是一腳跨回古時，只是來來往往的盡是當代人，不由得又把我拖回當下，摩登福州。其實楊橋巷早在我置身此處前便已十分熟悉，那時福州只是一個遙遠的地理名稱，我從北京南望，隔山隔水，只是當時與知其大名卻尚未曾謀面的師長通訊，才把那地址牢牢記住。這次終於來到楊橋巷，可是楊橋巷已經不是當年風貌，連人也早已如黃鶴去，無影無蹤。
三坊七巷的民居大多不加修飾，簡潔樸實，但門扇雕飾卻煞費苦心。仔細一看，其窗櫺製作之精細，雕鑲木雕之華美，是其他地方居民所難企及的。窗飾類形豐富，有卡榫式圖案漏花，有純木雕式窗扇，也有兩者使用。我們走進文儒坊一家明代古宅，看到二進廂房的門窗隔扇上，透雕了較複雜的圖案，那花瓶寓意住居平安；而滌環板上的淺浮雕象徵花開富貴。我在那裡徘徊不去，是否也沾染了一點富貴氣了呢？
但我們也並不奢望，兜兜轉轉，已是中午時分，跨入一家台灣菜館，登上二樓包廂，又是另外一種風情，古意遠去，閩腔普通話盈耳，撲面盡是福州風情。沒想到晚飯也擠在這裡，G那沙啞而動情的歌聲猶在耳畔，他唱出了台灣情調妹妹妳大膽往前走了麼？歌聲迴蕩，那是詩歌配樂朗誦晚會，曲終人散，我們踏�韝謔潀^家，走出三坊七巷，夜街霓虹光管招牌閃爍，燈火燦爛，人流不斷。可是回到酒店，竟又呼朋喝友，再去宵夜，但福州夜市有限，只有澳門街可去。但沒想到「聚春園」位於鬧市中心，的士卻出奇地難搭，不是沒有，而是全都客滿；請飯店服務員代勞，以為他們有辦法，不料竟也和我們一樣束手無策，只得徒呼奈何。而飢腸卻已開始明顯抗議，我們在冷風中縮�馦鉹l耐心候車，好不容易搭上車子，已經是一個鐘頭之後的事情了！
宵夜只不過是充飢，也是聊天，對食物本就沒有厚望。加上夜已闌，月上中天，不免有些睏意，在半睡半醒之間我的思緒又縹縹緲緲地回到從前，是八年前吧，他們陪我去吃福建名菜「佛跳牆」。閩菜歷史悠久，是中國八大菜系之一，「佛跳牆」為閩菜之首，原料珍貴，製作講究，湯濃，味道厚重。傳說連佛聞到那香味，也禁不住跳牆而來。P說，這菜是熬了一夜才端出來的，也就是吃佛跳牆，非預訂不行。可惜我不是食家，事隔多年，早已忘記到底是甚麼滋味了！
但壽山石是記得的，我手上就有好幾方福建朋友送的印刻，其中有一個還是名家雕的，曾在《書譜》上刊出。這也是我與福建早年淵源之一吧？其實淵源不少，好多人甚至以為我是福建人呢！那大概是來自印象吧，而印象這東西，有時候就是如此沒來由，道不清也說不明。
我站在高樓上，俯瞰閩江靜靜流淌，忽然想起少年時代在異國他鄉看過一部黑白電影，就叫《閩江橘子紅》，情節自然全忘光了，只記得有許多橘子，當然還有片名。就像人生一樣，那麼多姿多彩的細節，你能夠牢牢記住的，到底有多少？照相照相！忽聽得Y一聲喊，竟生生把我的遊魂喚回他的院長辦公室，我們就在那鑲上鏡框的毛筆字下，展開笑臉，合影。回頭一望，只見那上面明明書寫�顗L則徐的名句:「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2010年10月29日∼11月1日，福州聚春園酒店，初稿；2011年3月14日定稿於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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