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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的善意。 網上圖片
阿 琪
一天傍晚，我從超市出來，推著滿滿的購物車。沒有走幾步，就被水泥路上為了限制機動車的車速而設置的障礙物卡住了。我必須很用力地使勁，再使勁。此時，有一個美女從身邊路過，出手抬了我的購物車一下，我的車就順溜地越過了。我來不及說聲謝謝，她已經翩然而去。她長髮，蕾絲花邊的長裙，一個優雅的女生。她只是順手一抬，但是，她的善意卻長久地留在我的意念裡。像月亮的一束光影，非常美好。
我也很奇怪，為甚麼這麼一個小小的善意竟讓我如此感懷？是因為我開始衰老了嗎，還是因為我的人生一路磕磕絆絆走過來，已經遭遇了太多的惡意和暗算？這些惡意和暗算，已經侵蝕了我的神經，腐蝕了我的心靈。我已經人多的地方不去，天黑了不出門。不和陌生人說話，熟人和我說話，我也要掂量幾下再回應。
但是，這個世界真的已經如此可怕嗎？太陽每天照樣升起，沒有太陽的日子也是有的。過幾天，等大自然理順了自己的脾氣，太陽還是會來的。有月亮的日子雖然不算多，可是月中的那幾天，月亮明晃晃的，靜謐而喧嘩，讓陽台上的我經常發呆哩。
去年，有一次，我匆忙中把車鑰匙忘在了車子後備箱蓋上，自己抱著一堆東西就上樓了。幸好，被一對晚飯後散步的母女看到了。她們和保安找到我的家門，保安使勁地訓斥我。她們母女卻是笑意滿滿的，好奇地看著我這個馬大哈驚慌失措的樣子。請她們上樓來坐坐，她們也不肯，就走了。
我緊緊捏著失而復得的車鑰匙上樓，然後端過一隻小凳子坐下來，靜靜地坐了有半小時，梳理自己未定的驚魂。假如是一個心懷惡意的人看到我的車鑰匙的話，事情該會是怎麼樣的呢？
即使他沒有膽量把我的車盜走賣了，也一定把車鑰匙拔下來惡狠狠地扔到垃圾桶裡去。想想，我真是幸運哩。這樣沒腦子的事，後來我沒有再犯過。一來是長了記性，特別特別地小心翼翼。二來呢，我不相信我還會再次遇上如此好心的母女倆。我家的郵箱上了鎖，還經常被人盜走雜誌報紙甚麼的，我哪裡還敢心存僥倖。
但是，今天我坐在陽光明媚的窗台下，自省已經愈來愈膽小如鼠到近似自閉的我，我到底怎麼了？負面的情緒長久以來一直佔據了我的神經中樞。有一句話說得好，假如你相信這個世界，那麼，舉目望出去，到處都有可以讓你相信的例證。同樣，假如你決意不相信甚麼了，閉眼想想，也到處都是可以讓你不相信的例證。就看你自己的心意了。
我想，我應該學學野地生存的貓。在社區公園的幾個疙瘩角落裡，有三五成群的貓生活著。我外出吃飯時會把吃剩下的打包回來帶給貓們。但是，發現貓們並不領我的情。因為，已經有人把牠們照顧得很好了。
每天的上午10點左右，有一個衣著素雅舉止安靜的女子挎著一個大包來給牠們餵食送水。水是乾淨的礦泉水，食是袋裝的貓糧。有一天散步，我剛好碰見她在給貓換水施食，就過去搭訕。她笑著說，我看到你送的剩飯菜了。但是，貓好像不愛吃，還招螞蟻哩。呵呵，平日裡看見人就四散奔逃的貓，遠遠見了她來，就都慢慢靠了過來。牠們似乎是很聰明的，知道可以信任誰，也知道誰對牠們是真心實意的。
侍候好了貓們，她又在幾個大石磴上放了水和大米玉米。我環顧四周看看，這下她餵的是鳥。有好幾群鳥在旁邊的樹林子裡候食哩。我和她閃到一邊，看著一群鳥飛過來嘬食。一群鳥去了，又有一群鳥過來。
那天，我很開心。心裡瀰漫的都是善意，有溫度的善意。
後來我請媒體的朋友採訪她，她姓蘇，我叫她蘇老師。她是大學退休老師。她說，家裡還養了幾十隻殘疾貓。她的月工資的很大一部分都花在貓身上了。而照顧貓的起因，是有一天她的女兒從出租車上下來，有一隻流浪貓就纏住她的腳後跟，一路跟著她。女兒就把貓給抱回了家。然後，她們就發現了更多的貓無家可歸，需要人來照顧。慢慢地，她就成了貓媽媽。
但是，她拒絕了我聯繫的媒體朋友。她說，她不需要別人知道她做了甚麼。我說，媒體可以呼應更多的人來照顧流浪的小動物，激發更多的人的善意啊。她沉默良久，長長嘆了一口氣說，我收留的流浪貓，牠們都是被人害成殘疾的。人心叵測哩。
我認識蘇老師半年後，我再碰見她，她說女兒去日本留學了一年了。想讓她也去日本住半年。但是，她放不下這些貓。她專注地看著我，有徵詢的意思。我反應過來了，但沒有回應她。因為，我歷來只敢抱抱毛絨絨的布藝貓狗，真貓真狗我向來敬而遠之。而且，我對狗毛貓毛還過敏。她看出我的畏懼，就沒有說甚麼。
蘇老師走後，我散步時，偶然看到一個從樹林子裡出來的一個男子的背影。他挎著的一個包包我很眼熟，是蘇老師的包包。我知道，他一定是接替蘇老師來服務於貓的。
因為這些幸運的貓們鳥們，我還曾經坐在家裡感慨良久。感慨也在京城流浪了十多年，差不多已經耗盡了心力的我，為甚麼遭遇還不如這些貓貓狗狗們呢。真是命苦啊。呵呵。我的生存質量還不如一隻貓呢。誰在關心我，就像蘇老師這樣的好人在關心一隻貓那樣關心我的冷暖，照顧我的溫飽呢？沒有。到目前為止，還沒有。
京城的皇家園林特別多，後來我還去了幾個大公園遊春尋秋。閒逛的時候，我還注意到，幾乎每個公園都有流浪的貓出沒在樹木叢裡。也幾次遠遠地看見給牠們餵食的人的背影。他們很自然地在做著這些小事，只憑藉著內心的一份善意。
天地四時，猶有消息。就是這些如炊煙般裊裊繞繞的善意，平衡了這個世界。讓這個充滿了乖戾之氣的世界，也有一份又一份的善意蕩漾開來。太陽來了，月亮也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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