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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嬋
雖然我節食禁水，但與廁所仍有不解之緣，這本是人類每日快樂之事，在我卻如此痛苦。我甚至懷疑我也許患有什麼「神經質症」？或者什麼「偏執狂症」？不過我們的火車仍然車輪滾滾朝著烏魯木齊奔去。每到一個車站，就讓我高興一次，因為離烏魯木齊越來越近了。我記錄下停靠的站名，她們是：上海、昆山、蘇州、南京、徐州、商丘、鄭州、西安、寶雞、天水、蘭州、武威、金昌、張掖、嘉峪關、柳園、哈密、火焰山、吐魯番、烏魯木齊。
令我難過的是祖國的河山竟越走越淒涼。進入天水以後，土壤的顏色由灰變黃、由黃變紅，再入西域，則變成黃沙一色。按理說，三月的江南已過早春，那麼三月的西域至少早春時分？似乎應該有一點兒綠色吧？可是滿目寂寞的土色、加上殘雪，灰白交加，簡直慘不忍睹。
也許是乘車時間太長了，列車上的人們開始浮躁起來，小孩的哭聲、大人的罵聲，更糟糕的是同車廂裡有一位八十後女孩子，一直不停地打電話，從她中午前睡醒開始一直到21：00熄燈以後，甚至半夜醒來她仍然在打電話。因為打電話是一種很私人的事情，加上她用的是方言，好像蘇北揚州語系，但不是純正的揚州話，估計是揚州一帶的方言。
我想她一定有什麼大了不起的事情，因為她對著手機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雖然她的這種行為是非常沒有常識的，但是我還是違心地一直忍著。只是奇怪她的手機電池這麼厲害可以打個不停。車廂裡有一個電源插座，但那是假的，實際上沒有通電，當然也就不可能用來充電。乘務員怕我們誤會早就提醒過我們了。我為了防止萬一，不敢打電話。這些人為的喧囂都影響了我的閱讀，本來我計劃把帶來的日本名著《源氏物語》在四天三夜的列車上讀完三集（一共是八集），可是乘火車已進入第三天，才讀完一集。我在乘船旅途中讀完三集，這樣一共才讀完四集。是我不能集中注意力？還是環境不讓我集中注意力？聽說內在原因與外在原因的較量下，意志堅強的人會克己戰勝外在原因，反之意志薄弱的人會讓外在原因壓倒，唉，我不由自主地發現我是後者啊。這種自我發現也許也是旅行的一個意外收穫。
話說第三天晚上，也就是這次火車旅途的最後一個晚上熄燈前半個小時，晚上八點半左右，那位曾經向我訴說「女人做不了長途列車乘務員活兒」的女乘務員來敲我們的車廂門。她明明知道我不是醫生，，卻又抱著另一種希望地問我：「您帶著眼藥嗎？」
我回答：「沒帶。」
她不無遺憾地說：「我以為您一定帶著的。」
我心中好笑，她怎麼這麼主觀啊，不過，我想她也許替什麼旅客張羅著什麼事情吧？於是問她：「是哪位旅客眼睛不舒服啦？」
沒想到她用手摸著自己的左眼說：「我實在太累了，您看，我的眼睛紅腫得疼著呢，想滴一點眼藥。」她說的時候，一改前天那種彪悍的氣概，甚至有一點撒嬌呢。
我沒有眼藥，不過想起自己帶有一罐野生菊花，據說野生菊花具有退火消腫的功效。這野生菊花是我嫂嫂在西雙版納出差時買的，我侄女在三個月前托一個人從國內帶來給我的，對我來說，也算是珍貴的東西了。那時我把這野生菊花拿到我們公司，請大家嘗一嘗中國的野菊花，沒想到還真厲害，不到兩個鐘頭，大家都開始有了腹部反應，公司的兩個廁所都排起隊來。我這次聽說中國的西域特別乾燥，就特地把這個厲害的野生菊花帶著，想在西域給自己降降火。
於是我跟那位女乘務員說：「估計您是肝火旺，所以眼睛發作起來。我正好帶有退火消腫的野生菊花，給您一些試試看怎麼樣？」
她一聽，似乎非常識貨地說：「野生菊花啊，那太好了，我去拿個盒子來，您給我一點兒。」話音剛落，她人已經一溜煙跑出去，不到一分鐘，她拿著一個塑料方盒子回來。
我一看那個方盒子，心中暗暗叫苦：「這麼大一個盒子，我應該給她多少啊？」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既想當雷鋒，又沒有雷鋒的那種「徹底為人民服務」的心態，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忍痛割愛給了她一半，因為那個盒子實在太大，即使一半也才剛剛鋪滿她那盒子的底。唉，她倒是歡天喜地轉身走了。
第二天清早，她來收拾軟臥車廂裡的小茶几，特地讓我看她的左眼，果然紅腫消失了。她說：「我以前也喝過這種野菊花，很靈的。這次您給我的野生菊花，也特別靈，真謝謝了。」
我看到我的「藥」讓她的眼睛消腫，也非常高興。不過我心裡也在想另外一個問題：「如果她也採取什麼措施，把廁所環境改變一下，至少也讓我高興高興，那該多好啊！」可惜，我無法指望她做好她本分外的事，更沒有膽量責怪她。
這位女乘務員還熱情地告訴我：「火車馬上就要到新疆達阪城了，有一片風力發電機的景點，非常壯觀。」
我趕快走到窗口去看，果然，幾百架巨大風力發電機在陽光下威武地排列著，每架風力發電機都有幾十層樓高，非常壯觀。畢竟是我們祖國遼闊的土地，這麼成群結隊大規模的風力發電機，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比起日本星星點點的風力發電機，真好像是銀河與掃帚星之比啊。我非常激動，這是我這次火車旅行最高興的時刻。不過，還得允許我悄悄地說真話：「這些風力發電機幾乎不轉動，槳型葉片在陽光下有點寂寞地發呆啊。」可能是槳型葉片太重？或者那天沒有足夠的風？總之，與我期待的風力發電機的葉片飛輪滾滾旋轉的景象相去太遠了。科學的事情我不懂，只是想：「這玩意兒真能發電嗎？」
正在遐想，火車播音員通知火車再過二十分鐘就要到達終點站了。幾乎同時，從人們的手機上各種音樂競相爭艷似地此起彼伏響起了。我因為沒有接站的人，所以一個人冷落在旁。這時，那位一直不停打電話的八十後女孩，突然第一次開口對我說：「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的手機？我，我手機沒電了，帶來的三個電池板也都用完，我馬上要和接站的朋友聯繫。」
車廂裡另外兩個乘客掩飾不住對八十後女孩的厭惡感，因為她一直大聲打電話，讓大家心生厭煩。他們兩人四隻眼睛刷地掃向我，似乎是等待著我拒絕那女孩的要求。說實話，我心中也想拒絕她，她一路上不停大聲打電話，實在讓我夠煩的。不過想到她要是和接站的人失去聯繫，也怪可憐的，就違心地把我的手機借給了她。不過當八十後女孩把手機還我時，我有意地掏出手帕狠狠地擦了幾下手機，用這個動作暗示平一下我的氣惱，同時也想讓這位八十後女孩明白她給別人造成的不愉快。
然而，這位八十後女孩對我的動作，絲毫沒有領會，我走出車廂時，她還毫無羞愧地用高興的口吻對我喊：「拜拜！」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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