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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得耀眼的木棉花樹。 網上圖片
朵 拉
那時我們佇在鼓浪嶼的林家花園裡,有人指著遙遠的山上:「那裡就是日光巖。」於是,大家趕緊尋覓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的角度,坐在欄杆上,把遙遙日光巖的山巔拍下來帶回去。年歲的束縛,讓這一隊老弱殘兵旅遊團無法自在攀爬到山頂,只好換個方式,拍下照片作為紀念。
一個轉身,倏然驚艷,隔著一個湖的對岸,一棵開滿了紅花的樹,竟是如此明艷絢麗的奪目火紅,像一棵著火的樹。
愕然,卻無語。已經教那火一般的紅,燒啞了嗓子,說不出話來。
低頭,地上有一朵凋萎的紅花,是風把它從對岸吹過來的吧?縱然已經萎落地上,那紅,依樣是濃郁不散,像是把所有深淺濃淡的紅色,全都凝在一塊,濃縮得最最濃烈,近乎紫色以後,才迸開出來的紅顏色。
啊!突然醒悟,那是一棵木棉花樹!
三月人在高雄,車子走在市區的街道,路中間植滿行道樹,已經沒有葉子的樹,只餘光禿禿的枝幹,起初不以為意,乍然忽見數朵紅花掛在樹上,於微寒的風中輕輕顫動,詫異世上竟有那樣炫麗的紅,待得知那璀璨如火的花即是木棉,不禁重複驚呼:「啊!啊!木棉花?木棉花?這就是木棉花了!」
是一場無意的相遇,因而驚異不已。
然而,車子並沒有因為我的驚艷而稍作滯留,木棉花終於在車窗外,一格一格地掠過去了。
10多年前開始學習水墨畫,老師提筆蘸上火焰的紅,在宣紙上一按一提,一朵亮麗紅花頓時煥發開來,黑色的枝幹雄偉挺直,襯得紅花益發鮮明。老師說:「這花即是木棉,又叫英雄花。」
那紅,先在紙上渲染開來,然後透過紙背。
眼前,在湖的對岸邊,就是一棵高聳入雲,名為木棉的英雄花!
多麼不可置信呀!三月在台灣,想多看一眼都沒有機會的明艷燦麗木棉花,就那樣錯身而過。居然又於四月的暮春天,在廈門鼓浪嶼的林家花園裡,再度與開滿一樹紅得耀眼教人屏息的木棉花樹相逢。
雖然它就近在對岸,卻又遙遠得仿佛是在夢裡。因為太不可置信,卻也沒有再走過去印證那燃燒似的樹上烈火真的就是木棉開花。
讓一些憧憬,一些期待,蒙上一層霧,罩上一層紗,如幻似真,無需去證實,保留懷念中永遠的美麗。
薄薄的陽光灑在閩江江畔,輕寒的春風中,大家下了旅遊巴士,跟隨著福州市文聯主席陳章漢的腳步,觀賞福州市江濱公園的景色。當眾人再三讚歎著白石雕壁上那瀟灑雋秀超脫塵氣的書法與文章時,身兼兩職的福州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及攝影家協會副主席唐希先生終於忍不住洩露,那白壁上的文章和書法皆為陳章漢先生書撰。
瞬息間,章漢先生成了江濱公園裡最美麗和出色的風景,人人競相要與他及他的作品合影留念。
尚未走到江濱公園那一列長長的壁雕前,先見到一棵葉子落得殆盡的大樹,就那麼孤伶伶,立在江畔。而那一樹冒火的紅,將整個閩江江畔燃得燦亮。
閩江江水緩緩地流淌,木棉花樹靜靜地綻放,遊人不多的公園,有人經過也沒人抬頭觀看,但它兀自爆開它那像火一樣殷紅奪目的顏色。
從前不識木棉花,便也從來不曾和它相見。這一回,從三月到四月,從台灣到福建,長長的一條路上,竟然有緣一次又一次地和怒放的木棉花數回邂逅。深紅疊著淺紅,濃艷間著淡麗,它們總是滿滿地盛開一樹的灼華。
然而,記憶裡最難忘的,偏偏卻是在莆田延壽山莊的清晨,那開在延壽山上的單朵木棉花。
抵達莆田的第一個早上,陽光還沒照進臥房,人已經被站在窗口邊的鳥兒的啁啾鳴囀喚醒,披件風衣拎本簿子帶枝鉛筆,散步到戶外去寫生。
走到山坡上,望見靜靜的延壽河,無聲地朝向北部流去。蜿蜒的河對岸群山綿延,青綠翠碧的山中樹叢裡,有人家的房子,裊裊炊煙已在繚繞。一隻淡黃色的小鳥迎面飛來,還沒仔細看清牠的樣貌,非常突然地,牠即刻又躦進一叢蘆葦花裡。
幽靜冷寂的早晨,無語的花無語的樹無語的人,一片雪白茫茫風姿楚楚的蘆葦花的風景,在靜默間迅速地轉移到我的本子裡。然後我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回到住宿的樓前,看見一株掉光了葉子的樹,樹幹並不粗壯,細瘦堪憐模樣,遠遠的枝幹頂上,萌茁著嫩嫩的綠色細芽,僅有一朵紅花在晨風中微微地顫抖,望著,擔心那風萬一再狂一些,這朵孤芳自賞的花,可能就要飄落下地上來了。
「這是木棉花。」有人走到我旁邊,大約是見我抬頭仰望的好奇模樣,他告訴我。
我轉頭,原來是P。
「木棉花?」前兩天在鼓浪嶼,剛剛才遇見木棉花,那棵懸掛一樹灼灼艷紅的木棉花樹,喧鬧而煩囂。「但是只有一朵呀!木棉花不是待葉子全落光後,就開滿一樹的花嗎?」這是當年老師告訴我的。
「是,眼前這,它就是一朵,但這是木棉花沒錯。」來自福州的P口氣非常肯定。「也有人喚它英雄花。」
英雄花?這株更不配稱了吧?
是否英雄也有寂寞的時候,所以木棉花偶爾亦孤獨地只開一朵?
每一回和木棉花相遇,它都遠遠的懸在枝頭上,欲燃的紅應該給人暖暖的感覺,但是看著看著,它卻另有一股冷紅的清艷,真是非常奇怪,燃燒而清冷,一如無言而有情,木棉花是不是這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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