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淑賢
上回談到以前的老美老闆,動輒以「對海鮮敏感」為借口,每次來港都令公司上下誠惶誠恐,生怕偶一不慎,讓他吃了魚或者貝殼類東西,會釀出大禍。我們帶他去吃飯,點菜時都很小心。
有次我帶他去當時全城最豪的君悅酒店吃中菜。點菜時,固然避開所有魚蝦蟹貝類。點湯的時候,我選了西湖牛肉羹,以為很安全。其實是我年少無知,不知道原來高級飯店的牛肉羹湯底,是用螃蟹等海鮮去熬的。
湯上來了,老闆問是甚麼,我答是牛肉湯而已。他喝了幾口,面色不對,嘴裡慢慢吐出幾小片白色的殼碎。我嚇一跳,心想會不會是蛋殼碎。一問部長,才知道湯是用了魚鮮熬的,有螃蟹。沒辦法,只有如實告訴老闆,馬上陪百個不是。其實我們應該寫菜時,十分高調地告訴部長,跟廚房說清楚,這一桌的菜, 萬萬容不得半粒海鮮,而不是靠常識去判斷點甚麼菜。這是我大意的地方。
那頓飯,雖不至於不歡而散,但大家都是沒甚話說就吃完。我有心理準備那天晚上隨時要叫十字車,送老闆入醫院洗胃或者急救,但他一直沒甚異樣。也就罷了。後來就沒再聽他說過甚麼食物敏感。
當然,別人的身體狀況我們必須尊重,更不會存心加害。不過如果有人故意誇大, 以心理戰來欺壓弱勢同事,人們也自有方法還以顏色。
事後有人問,我犯上幾乎「謀殺老闆」的滔天大罪,之後在公司還有立足之地嗎? 幸好那家是跨國公司,權力有多方多層制衡,而且認錢不認人。當年他縱是集團總裁,也奈我這地位卑微但業績好的經理不何。
食物的政治還有很多,如吃素吃葷之爭,連鎖餐廳和地區小店的取捨,各色迅速消失的本土食品之救亡運動,像茶果、白糖糕、七姐誕供品等,都是好題目。身為庶民,如果要選的話,就如村上春樹那「雞蛋與牆」的名句:在連鎖店咖啡與茶餐廳絲襪奶茶之間,一定會選絲襪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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