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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崇煥。網上圖片
龔敏迪
《鐵圍山叢話》記載:蔡京曾經把自己能夠位極人臣視作偶然,稱之為「骰子選」,所以「人間榮辱,顧何足算!」無獨有偶,《國老閒談》也記載:楊億去祝賀丁渭參政時,丁渭也說了:「骰子選耳,何足道哉!」事實也確實如此,任何時代都有無數賢才被埋沒了,「學而優則仕」不過是一句令英雄氣短的話。同時讓人覺得:以仕為目的而學的志向,未免也太渺小、鄙俗了一點。所幸,歷史上也不乏不計個人得失,甚至不計身家性命,在國家、民族生死存亡的緊急關頭挺身而出,正如林則徐所說:「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那樣抓住機遇,實現人生價值,以天下為己任的志士。這其中的一個名垂千古的代表人物就是袁崇煥。身當明亡清興的關鍵時刻,明朝廷在回天乏術的情況下,袁崇煥以萬曆四十七年進士的身份,挺身而出,投筆從戎。史書上說務實的他:「為人慷慨負膽略,好談兵。遇老校退卒,輒與論塞上事,曉其厄塞情形。」說明他早已預見到了必將發生的危機,而事先有所準備了。果然,出鎮山海關四年之後,努爾哈赤率兵十三萬,攻打孤立無援的寧遠,卻被袁崇煥的一萬守軍打得大敗而歸。努爾哈赤縱橫天下數十年,第一次嘗到了慘敗的滋味,還在戰鬥中被打傷,不久鬱鬱死去。這是明清的長期交戰中,明軍取得的首次勝利。接著,他又以堅城利炮和知己知彼的正確指揮,先後奪取了甯錦大捷和京師大捷,奠定了他作為清軍剋星的地位。
正如劉邦對他父親所說:原先你常說我無賴,不能治產業,不如哥哥勤勞。「今某之業所就孰與仲多?」封建統治者以國家為私產,只不過這塊肥肉過於龐大,沒有一些幫手是無法下口的。於是他們又面臨了與那些學而優則仕,以及不學而大權在握的幫手們,不可避免地展開了以私心為核心的博弈。李自成的《登極詔》說崇禎皇帝「君非甚暗」,但「臣盡行私,比黨而公忠絕少」。就算年輕的崇禎極力想有所作為,但無法改變積重難返的現實,正如四周封閉的灶膛之火,只要幾個人遮住了灶膛口,那火光就無法穿透出來。崇禎在位十七年間,先後更易了五十個大學士,任免刑部尚書十七人,兵部尚書十四人,以各種罪名殺了七名總督、十一名巡撫。他辯解說:「朕所誅者是貪欺二字。」 可是他自己的多疑忌刻,又何嘗不是出自「貪欺」二字?那麼他又憑甚麼「但要文官不愛財,武官不怕死」呢?最終崇禎還是無奈地重蹈了永樂皇帝宦官干政的覆轍,其原因不也在此嗎?在對後金的作戰上,袁崇煥也早就有了清醒的認識,所以他給朝廷的上表中說:「以臣之力制全遼有餘,調眾口不足,一出國門,便成萬里。忌能妒功,夫豈無人。即不以權力掣臣肘,亦能以意見亂臣謀。」並且「事任既重,為怨實多。況圖敵之急,敵亦從而間之,是以為邊臣甚難。陛下愛臣知臣,臣何必過疑懼,但中有所危,不敢不告。」可悲的是,這一切都不幸被他言中了。他也確實低估了事情的複雜性,以為花五年時間,可以解決戰事。結果卻不是死於敵人之手,而是給自己誓死保衛的人們凌剮著吃了,此時崇禎才二十歲。
袁崇煥預見到了危險的結局,但他還是勇敢地承擔起了自己認為應有的責任。他在《邊中送別》這樣寫道:「五載離家別路悠,送君寒浸寶刀頭。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危問去留?策杖只因圖雪恥,橫戈原不為封侯。故園親侶如相問,愧我邊塵尚未收。」他不顧「父母不得以為子,妻孥不得以為夫,手足不得以為兄弟,交遊不得以為朋友」的個人得失,毅然走上了為國捐軀的道路。以他敢走險路,敢擔責任,敢犯上司,敢違聖顏性格,造成他最終的人生悲劇,卻也正因為如此成就了他轟轟烈烈的豐功偉業。可以說:他的學而優,不在於仕,而是已經優入了聖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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