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一位報道諾貝爾文學獎的內地記者,把接受訪問的學者所講的話變成自己敘述的文字,眼下已是司空見慣的事。像馬悅然教授所說的情況,我也經歷過。本港某大中資政論雜誌的採訪主任,曾採訪我兩個多小時,要我講述香港文學狀況與華文文學的狀況。採訪完後,雜誌出來的文章,洋洋三千多字,全部變成了他個人對海內外文學的觀察,其中只有一句話提到我。我為之啼笑皆非。
這種竊取別人的東西而成為自己的東西的情況,在內地越來越普遍,而且不當一回事。
如上述馬教授所說的記者,之前已有前科。劉再復的女兒、馬里蘭大學劉劍梅教授,也曾撰文揭露過。但是,這位記者仍然紋風不動,活躍報界,這才是咄咄怪事!
回頭說諾貝爾文學獎。今年讓華文文學界失望了。因為沒有華文作家獲獎。
之前香港有線電視台記者曾一直在找我,說他們聽說北島獲獎,希望我能接受訪問。
其實關於北島獲獎消息已傳了近二十年了。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某一年,北島在美國的寓所圍繞幾百個中外記者,關於他獲獎傳言言之鑿鑿。我也有點困惑。
後來終於證實這是傳言。中國改革開放後,湧現了一批朦朧詩人,除北島外,顧城、舒婷、楊煉,甚至芒克、海子等,都是十分優秀的。
這批詩人之中,顧城才華橫溢,他的詩,不光有神來之筆,而且有韻味,百讀不厭,可惜他走上毀滅自己、毀滅心愛的人——妻子之路,否則他的詩比之西方獲諾貝爾文學獎的詩人,更有創意和豐富的內涵。
舒婷是官方最早認同的朦朧派詩人,她的詩《我的祖國》曾在人民大會堂朗誦過。她自己倒很欣賞顧城的詩。
另一位自我毀滅的詩人,是海子,他躺在鐵路上讓火車輾過,死得悲壯!
也許詩人是生活在自己的特異空間,尋常人是難以理喻的。
好比今年獲諾貝爾文學獎的瑞典詩人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Tomas Transtromer),過去也數度傳言他獲獎,均不得要領。今次突然獲獎,傳媒也跌了眼鏡,他自己也大感意外。
他已屆八十歲高齡,還因患了腦溢血而罹致半身不遂,再不讓他獲獎,怕來不及了。
諾獎委員會說他的詩結合了印象主義和象徵主義,語言表達精雅。
這位詩人的詩觀,也很有意思,他說:「詩是某種來自內心的東西,和夢是手足。」又說:「詩人必須敢於放棄用過的風格,敢於割愛、消減。如果必要,可放棄雄辯,做一個詩的禁欲主義者。」特朗斯特羅姆是一個永遠追求創新者,他認為「詩人的創作應是不斷擺脫自己的過去」,強調「詩人不要成為自己的學舌者」。瑞典文學院院士、諾貝爾文學獎評委謝爾.埃斯普馬克,是特朗斯特羅姆的支持者,他把後者稱為「試圖解釋靈魂的詩人」。
從中文譯詩讀特朗斯特羅姆的詩,也許讀不到原汁原味,印象中,有一首《冰雪消融》的詩有點令人回味:
早晨的空氣留下郵票灼燒的信件/冰雪閃耀,負擔減輕——一公斤只有七O/太陽離冰很遠,在冷暖交界處飛舞/風像推著童車在慢慢地走著/全家傾巢而出,看久違的藍天/我們置身在傳奇故事的第一章裡/衣帽上的陽光像黃蜂身上的花粉/陽光在「冬天」的名字上坐著,坐到冬天消隱/雪中的圓木靜物畫使我深思,我問:「你們想跟我去童年嗎?」它們說:「去」/灌木中詞在用新的語言嘀咕:/母音是藍天,輔音是黑枝杈,它們在雪中漫談/但穿轟鳴之裙鞠躬的噴氣式飛機/使大地的寧靜百倍地生長。(二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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