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村」之遊(上)
張衍榮
一路馬不停蹄,趕到「北極村」口時,已是晚上8時許。月光昏暗,夜色如晦,冷風嗖嗖。儘管唐詩早有「胡天八月即飛雪」,也查過天氣預報,可一個「冷」字還是讓人深感突兀了得。趁著學弟王傑「辦手續」的當口,我忍不住環顧四周,別說是景色,即使咫尺間也是一片朦朧,東西莫辨。說句笑話,還真是找不著北了哩!
按照「村」裡的規定,我們別無選擇,只得乖乖坐上地主的電瓶車。這種車,頭頂有蓋,四面無壁,三伏天坐著它觀光也許優哉游哉,可眼下就很夠嗆了。它彷彿一個躊躇滿志的勝利者,載著我們這群緊縮脖頸的「九頭鳥」,向夜幕深處那個神奇的旮旯──「北極村」駛去。
一、夜宿「北極村」
所謂「北極村」,乃「雄雞」版圖上最北端的一個臨江小屯,位於大興安嶺山脈北麓的七星山腳下,中俄界河黑龍江自北轉東呈「7」字形蜿蜒繞過,面積約16平方公里,住戶不足250家,人口900多,與一個名叫伊格娜恩依諾的俄羅斯小村隔江相望。這個緯度高達53°多的小不點兒,是國內觀賞北極光和極晝勝景的最佳處,堪稱「雞冠」上的一顆明珠。這裡無霜期很短,夏季晝夜溫差大,冬季氣溫通常在零下50多度,對於愛好「找北」和鍾情「找冷」的遊客來說,無疑極具魅力。
好不容易熬過瑟瑟發抖的10多分鐘,我們來到一戶農家小院門前。這是一家鄉村旅館。聽說它不僅設施齊全,且有空炕候客時,我們一下子活躍起來。我們跳下電瓶車,一擁而進。精明的老闆趕緊抱來劈柴棒子,手忙腳亂地為我們燒炕。誰知,炕沒燒好,反倒弄了一屋子煙。原來,忙亂中老闆忘了打開煙道門。儘管嗆得鼻涕眼淚流,我卻依舊覺得別有情趣。幸福原本就是自我感知。試想,若不是學弟夫妻慷慨解囊,包攬川資盤纏一應開銷,我等上哪去補這「熱炕頭」一課?
然而,「這一課」卻補得啼笑皆非:在我這門外漢的聒噪下,炕被老闆燒過了頭,尤其我睡的這邊廂,更是「重災區」,半夜裡我被燙醒了。
大炕燙人,再也睡不著了!輾轉反側,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聞隱隱傳來雞鳴聲。在這神州「雞冠」之上能夠聽到雞鳴聲,委實令人興奮。
一唱雄雞天下白,北極村天亮得格外早,大約四點半就全亮了。世代生活在漫長冬季裡的北極村人,未必有聞雞起舞的習慣,可我們這群「九頭鳥」哪裡還躺得住?弟兄們紛紛起身,意外的是,其他三位居然和我一樣,全都在半夜裡被「熱炕頭」燙醒了。大家不禁哈哈一樂,孟浪嘍!
二、清晨遊江灘
起床後,兩位賢弟猴急,未等我們收拾行當,便迫不及待兀自出門「轉」去了。隨後,我與年兄也自成一組,相跟著魚貫而出。
晨曦微露,朝霞燦爛,老天還算給面子,可就是風不小,呼呼作響,有點下馬威的意思。儘管把帶來的秋衣全加上了,可還是冷得慌,我們只好揀迎著太陽的路走。
直到這時我們才驚訝地發現,北極村其實很特別,既有集鎮般的古街道,也有零散的舊民居,集中裡有分散,分散裡又有集中,與江南那種群居村落大相逕庭,很難形成南方那種「村」的概念。木楞房無處不在,但磚混結構的新房子也不少。水泥馬路寬而直,有的甚至帶有馬路牙子,一望而知,是旅遊業發展的產物。馬路兩邊,隨處可見築著籬笆,圍著柵欄,掛著招牌、燈籠,獨門獨戶的農家飯店。而且,村裡還在大興土木,搶蓋異域風格的豪華飯店。
迎著太陽的路是村東的一條濱江大道,走不多遠,忽見路邊有座鄂倫春風情雕塑。營造出來的遊獵環境中,立著一位武士般的鄂倫春漢子。他頭戴皮帽,身著甲冑,右手執長弓,左手扶在「北極人家」的木牌上,側面注視著右前方,腳邊是三條情態各異的獵狗。整個雕塑古樸粗獷,風情濃郁,人物造型威武陽剛,栩栩如生。這種反映少數民族狩獵生活的雕塑,內地十分罕見,我不禁心中一動,連忙招呼年兄與之合影留念。
別過風情雕塑,翻下堤坡,走過一座陳舊的木板吊橋,我們來到江灘邊。
腳下這條江,乃我國第三大河,全長四千三百多公里,眼下正是枯水期,江面並不寬闊,江水清澈,水流平緩,沙洲時現。我與年兄漫步在滿是鵝卵石的江灘上,目光不時投向對岸。
岸那邊早被當年病入膏肓的「大清」拱手送人,目前是俄羅斯地盤,只見山巒蜿蜒起伏,植被茂密蒼翠,卻不見人煙。此情此景,讓我想起那個喪權辱國的「璦琿條約」,就是它把這條內河變成界河的。恩格斯說,沙俄不費一槍一彈「從中國奪取了一塊大小等於法德兩國面積的領土和一條同多瑙河一樣長的河流」。
毋庸諱言,任何人走到這裡都難免心情複雜。我們默默走過一段後,年兄忽然提議,「我們撿幾塊石頭帶回去吧?」
作家年兄是個有心人,他的提議一下子觸動了我,讓我想起拙文《邂逅「望夫石」》裡曾經引用過的話,「石不能言最可人,可人之石最能言」。是的,我們是該在這裡撿幾塊石頭帶回去了。也許,我們這趟北極村之遊,最珍貴的紀念品,就是這北極村邊黑龍江畔的幾塊石頭哩!
我們蹲在江灘上,在沙礫中揀,在江水中挑。江風從我們身旁颳過,晨曦為我們留下剪影……看著手中幾塊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龍江石」,一時真不知該說什麼好。它們既非「雞血」,更非「田黃」,可作為屈辱和變遷的一種見證,將帶著天文的,地理的,歷史的,自然的,種族的等等信息,跟隨我跋山涉水,越過迢迢關山,去到數千公里之外的揚子江畔。由此可見,此等珍貴,是不能用世俗觀念去衡量的!
裝好「龍江石」,我們返身上岸,走不幾步便來到北極廣場。這裡是北極村舉辦各種活動的場所,面積堪比半個足球場,地面鋪著大理石,臨江處有座寫意的橢圓形憨石碑,碑高2.8米,正面刻有「神州北極」四個鮮紅大字。此碑與天涯海角的「南天一柱」遙相呼應,是「北極」的一個象徵。
我們在碑前剛拍完照,便遠遠瞧見兩位學弟從下游走上來。及到跟前一問,呵,原來,賢弟王傑也在江邊撿了幾塊石頭!看來,我們這代人在家國情懷上,是何等心有靈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