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禎兆
我去剪髮從來都十分功能性,在相熟的髮型師的手下可以小睡一會,是我最渴望的剪髮美好經驗。某天,在熟悉的髮型屋中等候之際,忽然發覺在鏡前有一本德希達的《書寫與歧異》——大家都應該可以想像到這本後結構主義大師的巨著,與太子地舖髮型屋如何格格不入。那當然不可能是用來供顧客翻閱的閒書,而身邊的美少女在盯緊三千煩惱絲如何在髮型師的手上舞弄游走,負責伴太后剪髮的小男友也同樣聚精會神與手上的I Phone建立感情,顯然兩人既無暇也無心與德希達閒聊兩句。
直到我洗髮後安坐椅上,才耐不住問髮型師:那書究竟是誰在看?他登時隨口答道:不就是我自己在看喲。然後他乘勢高興地逆向攀談:你也有興趣嗎?我最近還在看John Rawls,說時遲那時快便從背包中掏出一本來,而且還不是耳熟能詳的《正義論》,然後念念有詞看過這些簡單的,回頭再看康德那些便有豁然貫通的感覺。
原來看哲學書是他私密的興趣,家中早已買了滿房子的中西大師。每晚收工後,他的私人珍貴時間,就是以音樂來陪伴自己捧讀大師名作。我那時才知道他正是髮型屋的東主,於是也忍不住探問對他而言,哲學書吸引他的地方在何處?老闆自言生性素來內向,不敢輕易冒險,而且也屬常被人欺負的類型。但自從愛上閱讀哲學書後,人的自信大為增強,對於不認同及不公義的事也開始敢於發聲。七年前不顧後果自立門戶,背負天文數字的租金,貿然決定要放手一試,箇中經歷太多的人事磨練,往往也是憑哲學中得到的啟發,從而迎刃而解。簡單言之,最基本是對人性的思考及掌握會較清晰,這一點對髮型師此行業而言尤其重要,「我們就是要在最短時間找到顧客的需要所在。」他信心滿滿分享。不過他承認一切其實都是後知後覺的,當初把哲學書拿上手純屬好奇,只是一看下去會愛不釋手,愈多問題纏繞就愈想釋疑,於是便一位一位哲學家追讀下去,到頭來發覺自己的性格改變了已是後話。如果我在大學教哲學的話,大抵會二話不說邀請他回去與學生分享。不過再問為何要唸哲學?答案早已在你你我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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