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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榕樹,童年的回憶。 網上圖片
李小嬋
東京的十二月,雖然還沒有下雪,但是草木已枯,花更凋零,不由使我突然懷念起四季如春的故鄉廈門鼓浪嶼。鼓浪嶼的十二月,草木依然b綠,花兒還在盛開。在我記憶中的鼓浪嶼,除了我小時候的故居外,印象最深的還有伴著我度過童年的幾棵大樹。因為我小時候特別喜歡爬樹,脫掉靴子爬上大樹,是我童年日常生活最為愜意的快樂。想著那幾棵大樹,我真是恨不得立刻飛到鼓浪嶼,於是2011年12月周末聖誕節我飛回鼓浪嶼,呆了三天。
踏上故鄉土,不識故鄉路。原本簡潔可人的輪渡,只有一個鼓浪嶼居民出門必經的輪渡碼頭。現在劃分成兩個靠岸浮埠:一個供鼓浪嶼居民搭船用;一個專供遊客搭船用。鼓浪嶼居民搭乘的船是沒有二樓的小船,遊客搭乘的是二層樓大船。我習慣性地走進大船,想讓海風吹吹自己的頭,就走上二樓,沒想到二層樓梯口有一個售票員在收錢:「收一元人民幣。」
我愣了一下,一時想不通:「這個……這個海風怎麼可以用錢來買的?」就二話不說,回頭下到一樓,隱隱約約聽到後面有人竊笑:「一元錢也出不起……」。我也笑自己,是什麼心理,這樣捨不得一元錢?
一上岸,一排電瓶車等在草坪前,一些來歷不明的人在兜售著鼓浪嶼地圖,他們沒看出我是土生土長的老鼓浪嶼人,有三位男女分別向我爭相兜售鼓浪嶼地圖。我為自己失去了鼓浪嶼人的味道而隱隱生悲,也為在鼓浪嶼工作的生意人不識鼓浪嶼歸子而略感遺憾。
我沿著舊英國領事館前面的台階走向我家:舊日本領事館,因為舊日本領事館被廈門人民政府定為「重點歷史風貌建築」,我們家於一九九六年搬遷出去了,那以後,這裡一直是空房子。
大凡沒有主人的房子,就像沒有主人的盆栽,很快就會荒廢、枯謝。當我一隻腳踏進舊日本領事館住宅樓的門,簡直不堪入目的一片淒涼就映入眼簾。曾經那樣錚光發亮的一排半圓形玻璃窗,此時此刻玻璃已殘缺不全,窗架東倒西歪。這個造於1898年的「歷史風貌建築」經歷了幾代人的眷顧,在失去主人的時間裡,她焦慮地等待著人民政府為她設定新的主人。我不忍心將她孤苦伶仃的身姿拍照下來,只默默地祈願未來的主人更善待她!
我在那排半圓形窗戶下徘徊,我原本想登上樓梯,看看以前的家門上有沒有留下什麼過去的「蛛絲馬跡」,可是我無法更靠近一些,不要說爬上樓梯了,因為我必須跨過一排小攤位,可是我連謝絕他們慇勤的招呼叫賣都措手不及呀。
曾幾何時,在這個院落裡擺設起賣小東西的一排小攤了。這些小攤上擺著一些被擦得失去海味的貝殼和裝在瓶子裡的沙。他們希望我買貝殼,我不忍心說我是來看舊房子的,更不忍心說貝殼對我來說,不是用買的,而是要去我熟悉的海邊撿的喲。
我終於在不厭其煩的叫賣聲中,掉轉慾望不止的眼睛,來到舊日本領事館大院子,去看望我童年經常和妹妹及鄰居阿敏一起爬上爬下的大榕樹。比起舊日本領事館的所有房屋,這棵大榕樹算是完美地保持下來的一個奇跡。不過,幾十年後的她,變得高大粗壯,幾乎讓我認不出了!要不是她坐落的位置不變,我可能不敢相認了。不同於其它樹木的年輪標記,榕樹似乎是以它的樹鬚記錄年輪。輕輕搖動的榕樹鬚,好像在說:你回來了。我用手輕輕地摸了一下低垂在我眼前的榕樹鬚,心裡悄悄地說:我回來了。
這棵榕樹直徑已經長成約一米五十,樹根嶙峋交錯,樹幹爭先恐後分著叉,在第一個分叉那裡有一個比較平坦的樹丫,我小時候玩「過家家」就把這個樹丫當作自己的家。所以經常爬上爬下。我探頭探腦地尋找那個曾經是我的樹丫的「家」,但是沒有找到,二十幾年的陽光雨露,早已經將樹丫催化成粗壯的樹幹了吧。我站在這棵樹前面,一邊對它玩味,一邊不由得心裡冒出這樣的疑問:莫非這是人猿的進化在我身上的體現?
除了這棵大榕樹朋友外,離這棵榕樹大約三百米處,舊日本領事館辦公樓石階旁,還有一棵栗子樹,她也是我童年時光的朋友。這棵栗子樹也讓我幾乎認不出來了,樹的中間有一個斷枝,顯然是折斷過一次,已經達不到屋頂的高度了,而過去的她曾經是亭亭玉立,高聳挺拔至領事館最高的房頂。我九歲時,曾與阿敏爬到這棵樹的頂端,再越過樹枝翻牆爬到領事館最高的房頂,因為那座屋頂沒有樓梯,人們很難到屋頂上去。我和阿敏好奇最高的屋頂上是什麼樣子,決定去探險,就順著這棵樹爬了上去。
當我們爬上屋頂時,對面人家的保姆在廚房看到我們兩個女孩子居然站在最高的屋頂,趕忙去告訴我母親。母親跑出來,緊張得臉上發白,又怕這種緊張情緒傳染給我們,影響我們的回程,不敢大驚小怪,母親趕快順著樓梯登上對面樓房的屋頂,站在與我們差不多的高度上,才與我們講話。我記得母親誇我們很勇敢,叫我們趕快爬下來,再告訴她在那個人跡罕至的最高屋頂上看到些什麼。
等到我們自豪地爬下來,母親才失魂落魄地、兩手冰冷地緊緊握住我的手說:「答應我,以後不再爬樹了。」當年的這個「冒險」,今天想起來自己也有點心有餘悸。哈哈,嬉戲、爬樹、翻牆、冒險,並不是男孩子的專利哦。
因為是在鼓浪嶼這個童年的樂園,才在時光的魔法下,勾出許多有趣、難以忘懷的回憶,蕩起說不清的濃情蜜意,我的童年在這個大院子裡度過的快樂事件,一幕一幕地再次浮現在眼前。啊,鼓浪嶼的童年,我的黃金時代!
看訪完舊日本領事館的大院裡的大樹朋友,我又去看訪大德記海灘斜坡上的那棵極為神奇的榕樹。之所以說她神奇,那也因為她居然長在不見寸土的光禿禿山岩的頂上,她的根從石頭縫裡鑽出來,不屈不撓地爬在石面上,托起巨大的樹幹挺拔在山岩頂端,垂撒的樹枝樹葉茂盛在山頂,有一種令人敬畏的風韻。我在石壁下呆立著,看著她,心想:「記憶中的這棵榕樹絲毫沒有變化,可能是因為石頭的堅固限制了她的成長,也可能是因為石縫裡沒有足夠的養分,這棵榕樹竟然沒有成長壯大,所以才面貌如舊。」
我想,我們鼓浪嶼的孩子,一定都記得這棵神奇的榕樹。因為我們都任憑歲月的無情洗練,早已童心不再,青春不復,可是這棵榕樹在她特定的生存條件下,童心猶存,青春尚在,一切的一切都依然如故,怎能不喚起我們的敬畏啊。再過十年、二十年,再遇這棵榕樹時,她曾經是我們小時候的朋友,曾經是我們青春時代的朋友,現在又是我人到中年的朋友,將來她會不會還是我的老年朋友?
大榕樹的容顏永遠保持在我們童年的那個她的風韻,這是自然界賦予她不朽的生命力?還是上帝賦予她不老的命運?只有等我們忠實地年復一年再訪她時,她才會給我們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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