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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無聲。 網上圖片
阿 琪
風吹麥浪。雪落窗欞。水滴青磚。
夜深人靜，因為莫名的焦灼和不安，無法入眠的我，習慣地收聽電台的夜談節目。這一期的聊天主題，主持人給出的標籤是，你最喜歡聽到的聲音。聽眾們紛紛反饋，有人喜歡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有人喜歡嬰兒咯咯咯的笑聲，還有人喜歡母親站在院子裡喊他回家吃飯的聲腔餘音。總而言之，大家難以忘懷的都是可以歸為之天籟之音的。我也在記憶的時空裡努力尋覓我最喜歡的音符。
小時候，炎熱的夏日，一陣涼爽的清風吹過，還沒有抽穗的麥子齊齊地隨風起伏，那一刻正好路過的我，內心的感受可以說是心曠神怡，而肌膚的每一個細胞也迎風含笑。由此我還想起了有一部韓國電影。女主角的職業十二分地令我神往。她是一個電台的錄音師。有一天，她背著錄音設備，站在廣袤的麥田中央。我相信那一刻她的靈魂裡一定充盈了叫做幸福感的分子。
我一直以為，落雪無聲。但是，這個美麗明慧的女子，卻跋涉到一個山間小寺，她等了好幾天，好幾夜，終於等來了雪。雪花在她的錄音盤裡閃出輕盈的舞步。比小天鵝的羽毛還要輕盈三分的舞步，心氣浮躁的人是無論如何也感受不到它聲音的重量的。
第二天，雪停了。有雨。雨水從屋簷滴落，一滴一滴地，像是大自然的心跳。天長日久，廊下的一塊青磚居然被水滴出了一個深坑。
仔細想來，自從我離開小橋流水的南方，來到古道西風的北方，安家在一個鬧市的十字路口，住的又是樓房，加上北方乾燥少雨，潺潺的雨聲竟然是金貴的稀罕物，偶然來一下，驚喜交加的我定然會放下手中的活計，呆在窗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氣裡濕潤的氣息。兒時常常枕著雨聲入睡的南方小女子，竟會為了一點難得的雨聲，在空曠的北方的某個角落裡發呆失眠。心情甚至可以用失魂落魄來形容。只是一點潺潺的雨聲，居然就能把我多年堅強架構起來的神經防衛裝置衝垮。
最近幾個月，每到凌晨時分，我會突然驚醒，而往日正是我睡眠最深的時候。我在睡夢中彷彿聽到80歲的老母親在喊我的乳名，一聲一聲的。我電話打回老家去，總是父親在接，都說母親很好。終於有一天，哥哥短信我，說母親病了很久了，希望我有空的時候回家看看。我沒有任何耽擱地趕回南方去，第一眼看到羸弱的母親，忍不住哭了。一旁的哥哥很嚴厲地看了我一眼，才把我的眼淚逼了回去。
等母親的病稍稍穩定，我又要回北方去。臨走的前一夜，我坐在母親的床頭，問她，你想我嗎？母親說，想，天天想，夜夜想。以前身體好的時候，走在大街上，看到身材和我相似的女孩子的背影就會發呆，忍不住喊我的乳名。現在，有時候在睡夢裡看到你，我也會喊你的。
我聽到了，媽，你相信嗎，你喊我，我每次都能聽到。真的。
母親笑笑，無力地看著我，她說，以後你如果還是一個人過，老了以後會很冷清，很孤單的。
她的這句話，以前在電話裡也說過很多次。我每每想起她的話，都會淚眼模糊，心痛不已。因為，只有母親才會擔心我以後的日子是不是會冷清，是不是會孤單。更讓我難過的是，也許，母親的擔心在將來的日子裡會一一呈現。這是母親最不願意看到的。
不過，同樣一串音符，對某人也許是天籟，對另一個人也許就是噪音，甚至是致命的兇器。而我一直很難忘記一個關於某則聲音的故事，以及故事裡的不倫之戀。我的大學同學芬和偉，曾經是一對令我們羨慕的夫妻。可是有一天，內心有強烈的不安之預感的芬悄悄打開了丈夫的密碼箱。箱子裡別無長物，卻有一盒盒碼得整整齊齊的錄音磁帶。充滿好奇的芬隨手抽出一盒聽了，立即頭暈目眩，差點倒下。裡面是丈夫和另一個女人在床上歡愛的聲音。而這個女人她也認識，是丈夫最要好的哥們的女人。芬和偉結婚時，他們還是伴娘和伴郎。後來，伴郎出國去了澳洲，臨走前，把自己的女朋友托付給了自己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好哥們。
芬痛定後，沒有吱聲，一切如常地過日子。她是想要留住自己的丈夫。她想，那個女人終究是要走的，出國去的。她忍忍也就過去了。雖然，自那以後，只要丈夫不在身邊，她就會失眠，丈夫和那個女人歡愛的錄音如同鼴鼠在撕咬她的神經。
但是，有一天，遠在澳洲的哥們打電話來，泣不成聲地說，我萬萬沒有想到，偉會背叛我，我們是最好的兄弟啊。原來，他的女人到了澳洲之後，還是不能忘懷偉，她居然在郵局專門為她的情人設立了信箱。那時，電子郵件還沒有流行。
後來，芬和偉還是離婚了。偉以最快的速度另娶了他情人的閨蜜，因為，他的情人在澳洲已經生兒育女，他在報復。芬說，離婚時，他啥都沒有拿，連兒子也不要，只拿走了那一箱子的錄音帶。沒有多久，就在他的第二個妻子為他生下一個女兒的那年秋天，他死了。醫生說，他死於深度抑鬱。長期的抑鬱症，足可以損壞他的心，他的肝，他的肺，最終要了他的小命。
不知道故事裡的其他人是怎麼想的。我這個局外人，每每想起偉，都有一種心傷不已的感覺。我想，他到底是死於他的愛情。我不能想像，夜深時，無人處，密室裡，他一遍又一遍傾聽他和他情人歡愛的聲響，他是在日日飲甘露，還是在日日喝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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