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
如果你問我,在高牆與雞蛋之間,你會站在哪一方;那麼我想,我的答案是會讓你失望。
牆—
小時候隨母親回鄉,總得走過羅湖口岸;那裡好不簇擁,還未有一百三十厘米的我,只能沉澱在最底層的空氣裡,沒有燈光,只有融合如鬼魅的大塊影子;母親很怕我會走失,或被拐子佬有意無意拉走,所以她總叫我依著兩旁的牆壁走;於是,我與牆壁成了一條交合的平行線,我的左邊是穩固的軌道,右邊就是母親,那我就不虞走失了。
後來上學讀書,每每班主任讓我們自己選擇座位,我都會選靠牆的單邊位;以前我不知道為甚麼我會這樣,現在看回頭,也就憬然有悟;大抵是因為小時候的經驗終於浮上水面了吧;所以你該知道,牆之於我,不是一個強權的象徵,它不冷酷,也不無情。
或許我該說,我們人都總是欠缺安全感;打從剛出生,一直長大,其實都在尋找依靠,我們有誰不是呢?世界是柔弱的空洞,我們不過是生物學中最懦弱的寄生浮游生物,所以渴求能有一幅堅實的牆,失落時好讓我們有個輕靠的對象,生氣時毫不介意讓我們隨意發洩,快樂時作一個踏板,與星空近距離接觸,跟它分享些小秘密。
不過世上總有人渴望把牆打破,德國的柏林圍牆終於倒塌了,東與西之間似乎是沒有隔閡就是最好,那麼人呢?家裡的四面牆,以至電腦的防火牆,又算是甚麼?
思來想去,我總覺得,牆是必需的;你可以說它是一塊不透光、不貼心的龐然大物,排出數不盡的冷漠與疏離,把陽光阻隔;可是,牆壁好讓我們有一個喘息的空間,脫下面具,面對真正的自己;這一種遺世獨立,不是我們都想擁有嗎?
沒有牆的世界,充斥著太多太濃烈的引誘,卻是太少太稀薄的清靜,教人無法躲藏;一旦遇上了甚麼紛亂,就只能順著沒有脊骨的人流,走不到兩三步就如土委地。在高牆與雞蛋之間,也許二者是可以共存的吧;高牆之建立,使我們這些軟弱易碎的雞蛋得到保護;難怪乎小時候老師罰站時,總得加上一句「不可依靠牆壁」,因為沒有牆的世界才是最大的懲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