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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Orhan Pamuk (帕慕克)
出版﹕Vintage International
出版日期﹕2011年11月
定價﹕港幣136元
在西方文學史上,有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小說的讀者,究竟小說裡有多少是真實的,真實的界線又應該如何劃定?帕慕克試圖為自己也為讀者解開這個疑團,這本書是作者將自己在2009年度諾頓講座的講稿輯錄而成,講座以席勒論文《論天真的詩與感傷的詩》發端,以詩人有否以自身的思考、情感介入文學作品為分野,天真的詩就是那些內容情節無關作者自身情感或思考的作品。據帕慕克的說法,在席勒眼中,「天真詩人」就是歌德,而「感傷詩人」就是自己,這多少有點出於對歌德的妒意。
如果我們審視兩人的文藝理論,就會了解歌德如何受其色彩理論影響,而席勒在作品中體現對「崇高」的定義,但席勒的理論有其不足之處,他說的「天真與感傷」其實也是某種心靈作用的結果。其實「天真與感傷」的論述永遠無法被讀者或評論家驗證,它永遠是作家心底的秘密。帕慕克反而從小說讀者的角度出發,他認為:不管我們是「天真無知」(naively unaware)還是「感傷省思」(sentimentally reflective)的讀者,這種「小說的核心」總會在我們的心靈裡產生作用,這種「核心」宛如一幅幅的景觀(landscape),一切敘述、主題和細節都圍繞著它轉。
所以帕慕克認為小說不單是第二生命,亦認為小說閱讀可超越虛構與經驗的對立,甚至讓讀者逃離笛卡兒式「心物二元論」或邏輯與想像的對立,不管那是自傳小說抑或是全然虛構,讀者都會沉醉於某種「虛實混淆」的敘事圖景,不過也會問:「小說的哪些情節是真實的?」或「主角是否作者本人?」但如果要區分小說的虛構性或真實性的話,就無視更關鍵的因素,即小說主角獨白所呈現的圖景才是小說的核心。這種獨白其實很接近人的自我意識,一如胡塞爾在現象學著作中討論的「純粹意識問題」。因此,帕慕克再三討論《安娜.卡列寧娜》中女主角在莫斯科往聖彼得堡的夜班列車上閱讀長篇小說的經驗,指出這是不可能的,然而我們閱讀這部小說時不會追問在現實生活能否有這種經驗。
於是小說中的主角性格、情節和時間,也服膺於這種景觀。以情節來說,帕慕克認為這些一系列的景觀就像眾多的亞里士多德點,而情節就是把這些點串連起來的線條,但這線條並非呈直線,而是蜿蜒彎曲的,整部小說由數千個的亞里士多德點組成。由此看來,帕慕克明顯認為情節是這些景觀的衍生物,而小說情節則呈現出這些景觀而不是由景觀補充情節,事實上,帕慕克的小說創作已實踐了這些小說觀點。這種景觀化的寫作,又與帕慕克的成長背景有密切關係。
書中還展開了許多有意義的討論,但這些討論最終指向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那就是帕慕克經常提及的「小說的秘密核心」(secret center of novel)。根據作者的說法,「小說的核心」彷彿是某種神秘的洞孔,你永遠無法清晰界定它是甚麼。然而整部小說都圍繞著小說家和讀者也在「撰寫」和「閱讀」該部小說的過程中,再三地追尋它,然而帕慕克也沒法明顯解釋那是甚麼,也只能透過小說情節和景觀去把握它。當然,對於入迷的小說讀者,它與作者與讀者的真實生活有著緊密的關係,它既是作者與讀者的溝通中介也是生活的「本真」(authenticity)。
雖然帕慕克僅能把它稱為「小說的秘密核心」,如果根據後現代理論,它恰好就是「文本」(text)。帕慕克當然清楚解構及後現代理論對文本的看法,可是作為「作者」,你必須認同某種看似空無的「小說核心」,讀者和作者都必須相信:即使存在「誤讀」,作者與讀者最終會在文本中建立某種溝通和審美的共識,這種論述令人想起哲學家南希(Jean-Luc Nancy)的「解構共通體」,儘管這種「共通體」是以一種被稱為「生活的奧秘」的神秘契合作為基礎。然而小說也有感性的意義:那些經歷小說與生活苦楚的過來人,必定會相信小說這種立足於現實與虛構之間的文體,因為小說以兩者帶來的幻滅和痛苦,給世人一點現實的慰藉。 ■文:彭礪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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