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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彬
1989年3月26日，以「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詩句聞名的海子，在河北省山海關臥軌自殺，年僅25歲。
當時，誰也沒有想到，海子的死，意味著一個激情澎湃、充滿理想主義的時代就此黯然告別，而一個講求物質，沉湎於利益、計算、金錢和享受的時代，將很快在這片大陸降臨。
發展到今天，這種自私、淺陋、眼睛裡只有物利的人生追求和樣式，擴散到人間最美好的感情，如友誼、愛情、親情當中。於是，下面要講的故事就順理成章、毫不奇怪了。
在我居住的城市，有一家經營汽車配件的銷售公司，公司經理劉銘，年輕有為，一表人才。去年10月9日，是他大婚的喜日。新娘名叫張佳，是一北方姑娘，體態婀娜，人也聰明。
上午8點，劉銘帶著花車隊伍前去迎親。路上，接到小張打來的電話，問他是否已給新居買了液晶彩電，當得知新郎還沒買時，新娘氣得掛斷了電話。
劉銘雖大學畢業已7年，但謀得現職時間尚短，他並無多少積蓄，購置新房、裝修以及買傢具，已花了不少錢，有些錢還是父母支持或找朋友借的，到最後，液晶彩電實在是拿不出錢買了，他想先把婚事辦了，隨後兩月便買小張喜歡的這種彩電。不想，新娘竟催逼如此之急，以致大喜之日還為此不快。沒辦法，事已至此，新娘家眼看到了，他硬著頭皮也要上門迎親啊。
敲開家門，劉看到小張漂亮的臉上冷漠如霜，妝不化，婚紗也不披。任他低聲下氣的央求，張只一句話：「今天你不把液晶彩電買來，這婚就不結了。」
劉軟磨硬泡，好話說了幾籮筐，兩個小時過去了，張就是不鬆口。快上午11點了，酒店打來電話問什麼時候開席，要趕緊，接下來還有新人要擺桌呢。劉走到張面前：「我最後問你一次，這婚你是結還是不結?結，就趕緊聽話；不結，別後悔！」新娘仍然不答應。
劉轉身下樓，帶領花車隊伍拐了幾條街，來到一個小區，他敲開一住戶的門，開門的是他的舊友汪婷。
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汪婷，我知道今天這樣做對你很不公平，是我瞎了眼，放著你的好視而不見。請給我一次改過的機會，我求你今天嫁給我……」
劉泣不成聲，講了剛才的事情。汪拉不起劉，她也跪了下去，擁著他哭。半晌，汪拉著劉的手說：「好，我就答應嫁給你。是刀山火海還是幸福彼岸，我就賭一次！」
當天，劉和汪就舉行了婚禮。雖然張佳與家人來鬧，但劉再不肯讓步。隨後的幾天，劉和汪補辦了結婚手續，如今他們生活幸福。
劉銘和張佳的故事，只是社會真實的一個縮影，類似的事情還有許多。不少年輕男女談戀愛兩、三年了，雙方都投入不少，可到後來因男方無力購房或其他經濟上的窘迫，女方在父母的教唆和迫使下與男友分手的，大有人在。事情的另一面是，有的年輕男女剛經別人介紹或網絡聊天認識，第一面一起吃飯，第二面女方便要求男方購買高檔化妝品或其他禮物，男方稍有遲疑，女方就認定男方「太小氣」、「沒有君子風度」，再也不和男方見第三面了。
我們面對著怎樣一個年代？站在我們眼前的是怎樣一些眾生？人性、感情與婚戀習俗，在這個年代經歷著怎樣一些異化和變遷呀！
是一種多麼強烈的物質慾望的驅使，才能讓人們無視對方巨大的痛苦，忽略和忘卻兩人的如海深情，也不顧自己曾經真心實意的付出，而斷然與戀人分手？
倘若人間最美好的感情，那發自我們內心深處的愛戀，都可以佈滿這樣多的利益計較和金錢盤算，如此培育出來的感情乃至婚姻還有情義可言嗎？倘若曾被視為神聖、聖潔的愛情也隨著時代變化而淡漠，甚至隨著物化的加速而被拋棄，那這個世界上還有真情嗎？這還是人的世界嗎？
不錯，物質是第一位的，精神是第二位的，物質是一切感情、價值、精神的東西賴以存活的基礎。我們這個民族曾經在意識形態的狂熱中虛擲了許多年，曾經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曾經以窮為美，曾經餓著肚子高舉紅旗搞大躍進。那些令人癲狂的日子的確太可笑，也太可悲了。但是，我們今天是不是滑向另一個極端了呢？我們是不是把物質和金錢供奉到了神明一樣的位置，我們是不是都成了拜物教徒？
作為「市民理性」戰勝理想與浪漫的例證之一，我們可以發現，在身邊和周圍，已很難發現幾個愛讀書的人了，更難找到一個愛讀詩歌、愛寫散文的人。在內地某衛視受眾極多的相親節目中，曾有過一位男嘉賓，喜讀詩、兼創作，他把自己的一首詩唸給大家聽，現場24位女嘉賓的臉上，多流露出一種不屑的表情。這些女士青睞的男人是金融才子、理財能手、創業老闆，最不濟也要有自己的一間麵包房，似乎這樣的男人才真實、才可靠。前幾天，有一男嘉賓這樣陳述自己的價值觀：一個人一要有學歷，二要有經濟實力，方可被稱為人才，那些雖然努力工作，但既無文憑又無錢財的人沒資格談戀愛。雖然受到主持人的質疑，但這個小伙子不改初衷。有一段時間，曾有過一位女嘉賓，她兩隻美麗的大眼睛，閃動著天使般的靈光，她說：我雖近而立之年，可情感史依然空白，我視愛情為生命，「重感情遠勝於重物質，我會堅持自我，給予真命天子最純淨的身心和最美好的真愛」，這番專情告白竟引來現場一片驚詫。
是的，這就是我們今天面對的現實，這就是理想主義者和有浪漫情懷的人的真實命運。你如果堅持做人的理想，堅守自己對愛情、婚姻的追求標準，那麼很可能被「剩」， 很可能落得孤家寡人，很可能總也遇不到知音，不得不在無數漫漫長夜裡孤枕難眠。
對有些人來說，孤獨是他的命運，是藏在他性格和心靈深處的密碼。他的理想，與這個時代背道而馳；他的浪漫主義，除了有幾位好友欣賞外，在多數人眼裡都是笑柄。失敗，就像是某種鐵定的劫數，會在他人生的一個又一個路口等著他。而作為這種失敗的一個顯著標記——他是單身，他是一個人，他沒有愛人，他找不到愛情。
雖然，作為個人，他盡可以高傲地擔負這一切，在悲涼、孤寂中告訴自己要堅強，有些苦日子和難關就這樣過去了，可對一個民族和社會來說，如果這樣長期地沉醉於世俗，這樣茫無目標地流浪與繁衍，聽任物利如此蠻橫地統治，那情況將大為不妙。因為物質利益的追逐肯定會將社會分隔斷裂，大眾會陷入實用主義和犬儒哲學的泥沼之中，人們越來越自私、狹隘，缺少超越性，缺少對正義、平等、公正的嚮往，缺少對自身和民族長遠利益的認知，而投機的政客和居心叵測的既得利益集團卻可以坐收漁利。
所以，一個沒有浪漫主義情懷及色彩的人生，是乏味的、貧瘠的；一個沒有理想主義追求的社會，是愚拙的、鄙俗的，其前途也是不容樂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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