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敏迪
《太平廣記》和馮夢龍的《喻世明言》中都有馬周的傳奇故事。他的與眾不同之處,除了既不是來自功臣豪門,也不是來自科舉考試的「一介草茅」,他還有讓李世民「我暫不見周即思之」的本事。
《貞觀政要》記載李世民曾對魏徵說:「崇飾宮宇,遊賞池台,帝王之所欲,百姓之所不欲。帝王所欲者放逸,百姓所不欲者勞弊。勞弊之事,誠不可施於百姓。朕尊為帝王,富有四海,每事由己,誠能自節,若百姓不欲,必能順其情也。」可是,貞觀十一年,當了侍御史馬周就上書說:「貞觀之初,天下饑歉,斗米值百絹,而百姓不怨者,知陛下憂念不忘故也。今比年豐穰,匹絹得粟十餘斛,而百姓怨咨者,知陛下不復念也。」窮的時候百姓不怨,一旦有點富了,百姓反而怨聲四起。隨著國力日強,李世民開始「不復念」百姓,而且「多營不急」,百姓創造的社會財富,被他視作了帝王之欲膨脹的本錢。而百姓的支持率,也從來都不是一定與社會財富的積累成正比的,社會共同努力的結果,百姓當然不樂見被少數人獨享。魏徵當時的回答是:「陛下本憐百姓,每節己以順人,臣聞『以欲從人者昌,以人樂己者亡。』」但百姓之欲與「以人樂己」的帝王之欲,總是難以調和的,尤其是社會財富積累到了一定程度,這種矛盾就越來越變得尖銳了。馬周指出了短期行為的禍害性:「自夏、殷及漢氏之有天下,傳祚相繼,多者八百餘年,少者猶四五百年,皆為積德累業,恩結於人心。豈無辟王?賴前哲以免。自魏、晉以還,降及周、隋,多者不過六十年,少者才二三十年而亡。」所以他指出:「臨天下者,以人為本。」失掉了人心,帝王之欲是很容易破滅的,這也是李世民最為顧忌的。
馬周臨終,親手將上書的稿件燒掉了,說:「管、晏彰君之過,求身後名,吾弗為也。」這句話也告訴人們,鮮為人知的「君之過」一定還有不少,此時已到了唐太宗李世民駕崩的前一年,當年魏徵曾把給皇帝提的建議稿給當時記錄歷史的官員褚遂良觀看。唐太宗懷疑魏徵故意博取清正的名聲,心裡很不高興。魏徵死後,唐太宗不僅解除了衡山公主許配給魏徵長子魏叔玉的婚約,還竟然親自砸掉了魏徵的墓碑!這不能不說是前車之鑒,也是馬周乖巧的表現之一。
馬周的乖巧還表現在他的勸說李世民裝孝。以孝治國的帝王之家,孝道常常是最成問題的,李世民還為自己修建了去京三百餘里的九成宮用於避暑,可是太上皇的宮殿不僅在城外而且卑小,世民去避暑了,「太上皇尚留熱所,而陛下自逐涼處」,孝子的「夕視膳而晨昏起居」又如何解決?所以馬周「願營築稚堞」為太上皇「起門樓,務從高顯,以稱萬方之望,則大孝昭乎天下矣。」
在用人問題上,李世民不僅曾想讓皇子二十一人任州刺史,子孫世襲;又令功臣長孫無忌等十四人為世襲州刺史,這當然是要反對的。此外「朝廷獨重內官,縣令、刺史,頗輕其選。」地方上不可避免地由「武夫勳人」外行管內行,京官不稱職了,下放到地方上,重要的邊遠地方有德行的就少之又少了。這是難以改變的利益分配問題,但接下來他又提到無他長處的王長通、白明達等人本來是「樂工輿早雜類」;「韋槃提、斛斯正則更無他才,獨解調馬。」和自己一類的士大夫共同身處朝堂的問題,這樣就比較容易被接受而解決問題了。
歐陽修在《新唐書》中不同意馬周自認為自己之才,不異於同樣來自民間的商朝傅說、周朝姜太公,他說:「然(馬)周才不逮傅說,呂望」這位自學成才,徒步二千里來到京城謀發展的馬周,其成功的關鍵在於「跡夫帝銳於立事,而周所建皆切一時,以明佐聖。」他雖然是個乖巧的人物,但建樹與傅說,呂望確實是無法比擬的,不宜給予過高的評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