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緩 緒
謹以這些文字獻給
早於抗日戰爭時期起便已出生入死地投身於民族救亡運動的
愛國油畫藝術家金冶先生。
1
夏末,那段臨近秋季的日子總是顯得特別晴朗,陽光照得人幾乎睜不開眼來。
美國某大學的新學期才剛開始,在這座離鬧市不遠的分校的大門前,那些三五成群,時進時出的男女學員們的臉上仍帶著那麼點慵懶的神情,像是還沒有完全集中起精力,無法即刻融入面前的學習環境,還並未從假日那種閒適的心情中完全清醒過來。
在校園西面一條遠離幾幢教學主樓的河流對岸,豐容,這位年近四十的女子正依著一棵大樹的樹幹坐著,一邊在樹蔭裡翻看著攤放在膝上的那本厚厚的哲學書,一邊正全神貫注地做著筆記。就在這時,像是想起了甚麼事似地,只見她忽然仰起臉來,眯起眼睛,向上望了一下頭頂那片因被綠葉遮著,此時只能看見些許不斷晃動著的光點的天空。
午後的日光特別耀眼,天上浮動著的幾朵白雲,正像這個季節所常見的那樣,白得就像是真正的棉絮一般。
向上望了一會兒,豐容略微思索了一下,接著便匆匆合上了筆記本,並拿起了攤放在膝上的書本和身邊的水樽站起身來,朝著離自己只有幾步遠的河岸慢慢地走去。
那是一條流速極為緩慢的河流。順著水面望去,豐容發現不遠處有一名工友帶著他八歲的男孩,正不急不慢地划著一條小船,用一竿帶有長柄的網子在河面撈取漂浮物。並把撈上來的垃圾裝進船上的籮筐裡。包括落葉,飲料樽,塑膠袋,以及半浮半沉,不知甚麼時候拋進河中去的已用過的保險套。
船上那男孩遠遠地一見岸上的豐容便揮動起雙手,快樂地向她問好。她也舉起手臂向船上的父子兩人致意,直到小船遠遠地離去,才在河沿那片稀稀落落的草地上仰面躺了下來。
那男孩從三歲時起便一直跟著父親。聽說母親早已去了其他州,與別人另外成立了家庭。時間過得真快,這孩子眼看著都已成了小學生了。每年聖誕,豐容總不忘以聖誕老人的名義送他一份禮物。而孩子的父親也很樂意延續這種遊戲,並總會把孩子對聖誕老人的冀望在節日前悄悄地轉告她。能有一種寄託,能使人覺得自己仍有人關愛,哪怕是並不存在的聖誕老人,也總是一件好事吧。豐容想。
風,透著點兒涼意,從河面輕輕地吹來。天上散亂的白雲,這會兒卻像是被固定了似地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同樣保持著原有的狀態。
豐容側著身,正準備繼續看書,發現在離自己只有幾寸遠的地面,正有一隊螞蟻在行走。她若有所思地拿起身邊的一片落葉,從隊伍中隨便攔截了兩隻生怕掉隊,正在快步行走的螞蟻。見它們終於爬上了手裡的落葉,便一伸胳膊,把它們連同那片樹葉一起輕輕地放進了河水裡。
那落葉因離河岸太近,沒過多大一會兒,便隨著河水的波紋重新轉了回來,並把那兩隻剛剛被她從螞蟻隊伍中分離出去的成員送回了河岸。
看著它們返回自己群體時那種慌張的興奮的神情,豐容不覺露出了笑容,反過身後又面對著草地重新看起手裡拿著的那本書來。
校園裡的人,一旦步入這塊因擴建校舍的經費短缺,至今仍任其保持著原有狀態的坡地,便不免會有一種就像是置身於校園之外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豐容看了看手錶,覺得午休的時間已差不多過去了,便拾起了隨身的東西。沒想在她起身前竟仍沒有忘記掏出手絹,從地面那行排得長長的螞蟻隊伍裡,又隨便挑選出了兩隻,把它們小心地包進了自己的手絹。
她帶著它們一起沿河邊走著,走了一會兒,又過了一架小小的木橋,直到來到河對岸,才蹲下身來抽回手絹,把那兩隻被虜獲的螞蟻釋放到橋對岸的那片草地上去。
「模式。」只聽她自語似地說。「不論是到哪裡,都希望自己能盡快地歸入一種既定的模式中去。要是進不了這一種,便又會急急忙忙地擠入另一種。或許,自出世時起,你們就真的是不能離開那種原有的模式過日子嗎?今天就給你們一個機會好好地嘗試一下吧,看看在新的環境裡是否能比之前生活得更愉快。反正你們有了伴兒,我想也就不用再急急忙忙地跑回原居地去了吧。」
倒退著走了幾步,說完了這些話,豐容便轉過身,步上了那條直通教學大樓的小徑。(本故事由電影劇本《紅房子》編寫而成。)
作者簡介
澳洲作家。以求真、求是的態度從事文學創作多年。除詩歌、寓言、童話、小說等形式外,更致力於電影劇本的創作。作品曾發表於澳洲、中國內地、巴黎、香港等地。已問世的作品有《螳螂少爺》、《弟弟和妹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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