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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蔚然的「不厚道」,或說是坦誠,不只表現在面對他人上,對自己同樣如是。
對《私家偵探》,他的確是滿意的,但也知道缺點在哪裡,「如果要改寫,我知道怎樣改,不過很少人去改寫一部小說啦。」實際上,《私家偵探》的結構是有所缺失的,紀蔚然本來想改,後來又覺得,無論有甚麼問題,不如留給下部小說去解決與改進,這本醜的一面,就先留著好了。
做大學老師是正職,而從事戲劇是興趣與志業。有一陣子,他本已安於這兩者,卻剛好受到台灣印刻總編初安民的影響,有了新嘗試。
「我要成立印刻,你來寫專欄好不好?」
「我怎麼會寫專欄,我只會寫劇本。」
「你試試看嘛。」
一試之下,效果竟還不錯,其他媒體也陸續找紀蔚然寫,前後寫了四個專欄,因而變為一個可以從戲劇走到散文、雜文的作者。
如果沒有這機緣巧合,他不可能跳去寫小說,一定會認為自己還不夠格。「20歲覺得不夠格、30歲不夠格、40歲還是不夠格。」卻未想到多年累積之下,其實自己是可以寫小說的。
台灣文學界很少有人碰推理,紀蔚然本是屬於文學、戲劇界的人,決定寫推理小說時,周圍的朋友都嚇呆了,「怎麼他要寫推理,他瘋了嗎?」但這恰恰是好玩之處,一個創作文學和戲劇的人,突然跑去寫推理小說這種通俗文類。他說:「我希望結合文學與通俗。」
從推理看到通俗文化
推理故事的獨特方式是可以讓創作者學到許多東西。通常,紀蔚然看完一本推理小說,就對某個地方或某個國家的文化有所了解。譬如他讀松本清張的社會推理小說,其中有一本寫卡奴問題,讓他發現原來日本1980年就已出現卡奴,而台灣直到1990年代末期才有。一本推理小說,就能窺視出台灣與日本社會發展進程的15年差距。
紀蔚然最近看挪威作家尤.奈斯博的作品《知更鳥的賭注》,發現這位暢銷推理作家的三部曲中,所提到的大眾文化符號全部來自美國—歌曲、電影、典故通通來自美國,於是就好奇:「挪威到底是個甚麼樣的國家?」很想去挪威看看,難道他們沒有自己的通俗文化和娛樂文化嗎?
從推理小說中獲得的最大樂趣,其實是看到一個社會的橫截面。
《私家偵探》的特色,就是寫出台灣的特色。紀蔚然一直都在思考:「我生活的台灣目前是甚麼狀況?它的歷史是甚麼狀況?」並想方設法將這兩者綜合,藉推理小說分享與凸顯自己的感受—「這其實就是我最想做的,推理只是一個寫出台灣樣態的手段。」
不耽溺於病史
但在創作中自我代入,勢必面臨痛苦。「尤其在寫主角心路時,我邊寫邊害怕,怕自己會瘋掉。」那段書寫體驗的折磨之處在於,從未想過可以這樣整理自己的一些心理狀態,那麼多的遭遇與折磨,從前不敢去回想,而這次終於選擇面對時,為甚麼會選擇推理?「因為面對它,也不能太耽溺。」
紀蔚然說:「太耽溺於個人病史就不好玩了,但推理會讓我抽離出來,所以整個過程蠻辛苦也蠻過癮。」小說初稿寫主角的心理病史其實更長,差不多兩萬字,朋友看了抱怨受不了,「你這樣子沒有人要看啦。」忍痛割捨,書寫本身帶來了淋漓盡致的過癮,「雖然想到它、談到它,我還是有不安。」
其實人生的確有些反諷,紀蔚然寫劇本寫了三十幾年,也算是有所成就,卻從未想到胡亂隨便寫一本小說《私家偵探》,竟然受到如此大的關注。坦白來說,他認為自己倘若有成就,應該還是在戲劇方面——「那也是我蠻自傲的,可沒想到寫這個,就得了這麼多獎、這麼矚目,就覺得,我的天啊,好像以前都白混了。早知道20歲就開始寫小說了。」
今年11月,紀蔚然會有一齣名為《拉提琴》的新劇在台灣演出,而其後的兩三年,他表示自己不會再寫劇本,打算轉換跑道專注寫小說,且幽默自嘲:「才寫一本就這麼風光,那為甚麼不多寫呢?」
他坦言自己現在心中已有三部小說的構思,不過,寫作又不必和時間賽跑。
「慢慢來吧。」「私家偵探」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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