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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思清
一場名為「弦緣十五載」,將小提琴、大提琴和鋼琴這三種樂器結合起來的音樂會,日前在香港舉辦,演奏者將弦樂合奏的魅力發揮至極,我們也因而再次領略到國際級小提琴演奏家呂思清精湛的技藝。對熱愛古典音樂的人而言,呂思清這個名字太熟悉了——1977年,鄧小平在接待外賓時就曾自豪地向外賓提起他:「我們有個7歲的娃娃,已經能拉外國小提琴曲。」1987年,年少的他成為奪得國際小提琴四大獎項之一的帕格尼尼小提琴大賽金獎的首個東方人。當年的小娃娃,如今已是著名的演奏家。他錄製了被譽為最佳版本的《梁祝》小提琴協奏曲,也是他,在前美國總統喬治布什訪華時,贏得國家主席胡錦濤和美國總統小布什的高度評價。
到底呂思清是個怎樣的人?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賈選凝 攝(部分):曾慶威
呂思清的朋友,其實都是各行各業的精英人物,他們的共同點是對「神童」這個詞有點過敏。他笑言:「我們其實也不神,只不過是有點不同。」小時候有特殊才能,確實讓人印象深刻,但年紀逐漸大了,光有才能遠遠不夠,重要的是能否將「才能」轉化為創造力,讓自己在音樂上真正騰飛,造福他人。
有太多半途夭折、被埋沒的神童,不過呂思清不是。
他說:「我覺得其實在任何一個領域有成績,最重要的東西都一樣,一是你必須熱愛你做的事情,另一個,就是必須勤奮刻苦。」對小提琴家而言,與刻苦直接劃等號的就是練琴——「不練琴,有天大的才能,也不會取得好成績。」今時今日,每當有人聽到呂思清每天還堅持練琴,都覺得不可思議,驚道:「你怎麼還練琴呀?」
當然要練。許多人對音樂家、藝術家存在誤解,以為他們純粹靠工作、憑天分就能吃飯。但其實呂思清之所以成功,全憑堅持。人生就是一場長跑,有些人本該跑100步,但跑到99步時實在不想跑了或是跑不動了,最終就不會達到頂峰。
做音樂家其實是件挺複雜的事,按他的話說,既有感性也有理性,既有重複性的技巧也有對情感的深層次剖析與詮釋,但整體而言,和運動員很相似。「比如說劉翔,如果不訓練,肯定得不到好成績。」人的天性都喜歡玩樂,跟朋友出去小酌當然比練琴舒服,但如果一個人打定了主意,想在一個專業上做到最好,他必須捨棄一些東西。
自律,至關重要,抵制誘惑的唯一方式是,知道自己想要做甚麼樣的人。
壓力小的演奏家
有別於很多「音樂神童」,呂思清的琴技不是在父母嚴厲的管教下被磨出來的,他是極少數「自投羅網」要學樂器的小孩。
童年時,大哥被父親逼著學樂器,學得很痛苦,父子之間出現很多矛盾。「其實,大哥現在也感激父親讓他的生活中有了音樂,他現在雖然不是專業演奏家,但也在教授小提琴。」到二哥時,父親吸取了大哥的教訓,不讓他學小提琴,可二哥非要學,帶點叛逆的意味。到呂思清,則是自己跟父親說「我想學」,自然而然地拿起小提琴。
多年的學習過程中,唯一一次有所動搖,是在1986年參加國際比賽的前夕,這個比賽讓他有點畏懼。「對音樂的認識和對自己的把握,都不足夠。覺得自己很難有進步。」一天花很多時間練琴,辛苦卻看不到明顯的成效,就像運動員想將成績提高0.01秒時,卻發現怎麼也上不去。於是呂思清下了一個決定,如果這次比賽取不了好成績,以後就別學了。
那一年,他獲得北京國際青少年比賽青年組第二名及中國作品演奏獨秀獎,成績其實不錯。
從四歲多開始拉小提琴,拉了將近四十年,這麼漫長的歲月,任何人在中途難免都萌生動搖之心,但重要的始終是目標。呂思清說:「認定一個目標,刻苦地練,最後看看能否達到。」目標很關鍵,目標定得較低的人,很容易滿足,但也會長時間停留在低水準上,而那些將目標定得非常高的人,即使未如預期般好,成就已經很顯著。所以他認為選對目標很重要。
呂思清的目標是甚麼?
「我的話,命中註定吧,就是小提琴。」
整體而言他的學琴經歷也比較順利,沒有特別坎坷,也不算是一夜成名到人盡皆知,他的知名度並非急劇上升,而是平穩持久。有些朋友開玩笑說,他就像一棵常青樹——許多十年前、二十年前和他才華名氣相當的同齡人,如今都沒有他這麼有名。或許就像他本人所說,自己顧好自己的事情,別問其他。
「因為其他的,都不在掌握中,想也沒用,能做到掌握好自己,一步步挖掘出自己的潛力,已經非常好。」所以外界大多認為,在演奏家中,他的壓力顯得比別人小。
他說:「壓力有時就是太在意別人才出現的。」別太在意就好。
讓音樂成為生活
從前,小提琴帶給呂思清的,大概是全然的事業考量——要當演奏家、要拿獎、要在全世界演出。演奏家的事業,需要永無止境的努力,但現在的他,認為別人讚揚他琴拉得多美妙其實已不是最重要的事,他更希望他的音樂能夠感染和影響其他人,讓音樂成為一種生活方式。
特別是在內地,因為沒有歐洲那樣的古典音樂傳統,所以接受音樂成為生活方式對人更有裨益。呂思清認為這對社會的整體素質、審美觀乃至道德準則帶來積極的影響。「在內地我總是覺得,大家所重視的東西太單一,其實人的生活節奏和行動節奏可以稍微慢一點,甚至停下來,去感受一下真正美好的東西給心靈帶來的安寧,這會是很好的充電。」
不少人都會一個勁地向前衝,最終也不知衝往哪裡,於是便迷失在途中。而適當地去感受和體會生活的不同層面,有一定的好處。
呂思清只是希望那些從未接觸過古典音樂的人,可以發現有音樂的生活會更美好。因而近年來他在各地巡迴演出時,也嘗試與不同的演奏家合作,譬如古箏、二胡、古琴,甚至和王力宏這些通俗音樂歌手進行跨界合作——畢竟,音樂到了最後,雖然有不同的類別,但只要能打動人心,就一定是高品質的聽覺震撼。
而小提琴帶給呂思清最大的滿足感,往往是完全不懂音樂的人對他說,聽他的演出或音樂會後,感到震撼——譬如一些主辦方的工作人員、司機或從沒聽過小提琴的人,莫名地被他的演奏所感染。他說:「莫名的感觸,其實特別好。因為當人太知道自己為甚麼會有一種情緒時,反而不見得會感動。」但莫名的感動,一定會成為值得回憶的記憶。
將來,這些意外闖入古典音樂的聽眾,就會發現,原來自己的生活中,有一種美妙的東西,可以一直伴隨著他。
生活不能沒有音樂
呂思清對自己的形容是「有點沒心沒肺」。他小時候就很開朗,雖然也會鬧點小情緒,但一分鐘不到,滿天烏雲就散了。所以別人碰到挫折,可能需要很長時間去化解,但他卻很快就可以打起精神來。1983年,他在英國參加耶胡迪.梅紐因國際青少年小提琴比賽,就是當時選他去英國學音樂的梅紐因老師所創辦的比賽,所以他參賽時壓力不大。但內地對這種比賽很重視,派出的三個選手分別獲得三甲,呂思清只得到第五名,不少人借機嘲諷說專門將「神童」送出去學音樂,看來也沒用處。而他自己卻看得很開——比賽而已,何必那麼較真。
生活中對他影響比較大的事件,反而都與音樂沒有直接關係。2000年,父親去世,帶給他空前的震撼,讓他反思自己到底想要怎樣的生活與事業目標。呂思清說:「父親去世前,我剛出道,其實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要的是甚麼,反而很多時候是機械式地演出,想著自己不要演砸了。」
2000年之後,呂思清的技術已更為純熟,因而他開始考慮可以用音樂表現甚麼。
音樂對呂思清有多重要,不言而喻。「雖然它不是我的全部——因為家庭、親人也同等重要,但確實是我不可缺少和最重要的一部分。」
父親去世後,他突然醒悟,原來自己需要考慮的東西遠遠不只有職業。而2004年第一個孩子出生,也帶給他影響。「短短幾年,經歷了生命的去世和誕生,我的思維因而豐富和開放了很多,這在我的音樂中表現出來。」行家一聽,就能分辨出不同,變的,是呂思清對待和詮釋音樂的態度。
呂思清很看好國內的音樂市場——因為很有活力。他去高校演出時,美國音樂界的朋友前來觀看,見到那些大學生的熱情都覺得不可思議。古典音樂在中國大學,竟然能像搖滾音樂在外國大學中那麼受歡迎。多麼難得,多麼可惜。
儘管很多人質疑聽古典樂有附庸風雅的嫌疑,但呂思清說:「附庸風雅總比不附庸好。」一切總要有個開始、有個過程。要給欣賞音樂的人一個機會,在全無基礎的情況下,不可能每個聽眾天生都是音樂愛好者。其實中國需要的,是像呂思清這樣的音樂家,懷著開放的心態,充滿活力地去演奏更多、更好的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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