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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歲的饒宗頤,待人親切,十分有禮。 中新社圖片
饒宗頤,當代著名的歷史學家、考古學家、文學家、經學家、教育家和書畫家。在中國學界,饒宗頤與錢鍾書、季羨林齊名,人稱「南饒北錢」或「南饒北季」。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俞晝 攝:鄭波
2011年12月,96歲高齡的饒宗頤在香港接受杭州市委常委、宣傳部長翁衛軍頒發的西泠印社社長證書,正式出任第七任社長,填補了「天下第一社」空缺長達七年的掌門之位。接過證書之時,饒宗頤便許下「到杭州、到孤山看一看」的承諾。
彼時起,孤山就一直在靜靜地等待,等待饒公兌現承諾,親臨西湖的那一刻。
今年6月28日,饒宗頤利用在上海舉辦「海上因緣——饒宗頤教授上海書畫展」的機會,在家人和朋友的陪伴下,從上海趕到杭州。
風骨 不失學儒本色
得知饒公到來的消息,連日悶熱的陰雨天氣奇跡般地放晴,恰似體諒饒公97歲的高齡。
饒宗頤杭州之行下榻在毗鄰孤山的香格里拉飯店,歡迎晚宴也選在飯店的小禮堂內舉行。浙江書畫和學術界名人雲集,全場的目光都聚焦在禮堂門口,焦急地等待著饒公的光臨。
隨著人群的一陣騷動,剛剛從上海抵達杭州的饒宗頤出現在大家的面前。灰襯衫,黑外套,還戴著標誌性的花紋圍巾,白髮蒼蒼的饒公雖然行動不便,但仍神采奕奕。饒公從容淡定,頻頻向人群抱拳致意。當西泠印社執行社長劉江向他奉上禮物時,饒公笑著自謙道:「我不會篆刻呀。」
歡迎晚宴上,已經不太在公共場合發言的饒宗頤興致高昂,甚至開起了自己的玩笑:「我都沒想到活得那麼長,可以有機會再回到西湖,跟整個杭州見面,甚是快慰。」
饒宗頤的女婿、香港大學饒宗頤學術館藝術統籌部主任鄧偉雄博士向記者解釋了饒公的激動之情。「饒公在十年前來過杭州,這次來杭州,看到杭州跟西湖有了很大的變化。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種改變是向上的,就像錢江潮的潮水,都是向上的。看到國家的發展像潮水般滾滾向前,饒公的心情十分激動。」從鄧偉雄的話裡,饒公的愛國之情可見一斑。
第二天上午,饒宗頤如約來到孤山腳下的西泠印社。這是97歲高齡的饒宗頤,首次以社長的身份現身西泠印社。也是20年來,首位踏訪孤山社址的西泠印社社長。
和昨天一樣,饒宗頤身著灰襯衫,戴著花紋圍巾,只是換上了深色西裝。在34度高溫的烈日之下,饒公一路拱手,向其他人致意,優雅依舊。從印社門口到「柏堂」不到20米的石板路,足足走了5分鐘。
這段路,饒宗頤並不陌生。上世紀80年代,饒公曾在著名文字學家曾憲通等人的陪同下,訪問過西泠印社,並在著名的「三老石室」前留下了珍貴的合影。
再度來杭,已接任西泠印社社長的饒宗頤,心中又有了另一番情懷和使命。
「我就恃老賣老,為印社題幾個字,如何?」在眾人的期盼中,饒公緩緩站起,脫下外套,踱步到方桌前,潤筆揮毫,寫了四個蒼勁大字──「播芳六合」。「天地之間,六合之內,我們的國家如今繁榮昌盛,可上天下海,令人驕傲。」
臨別前,饒宗頤主動邀請社員合影留念。饒公面對鏡頭,十指微微交叉,頷首微笑。此刻溫情,剎那永恆。
勤奮 日做廿小時不知倦
饒宗頤父親饒鍔癡迷經史子集,著作甚多。在饒宗頤童年時期,饒鍔同時著手撰寫《法顯〈佛國記〉疏證》、《漢儒學案》、《清儒學案》和《潮州藝文志》。其中《潮州藝文志》耗費饒鍔先生心血最多。
憑藉家族的殷實家底,饒鍔四處搜羅古籍珍本,在屋子後院建起天嘯樓,藏書十萬多卷,成為少年饒宗頤吸取學術養分的搖籃。
家學淵源的深厚,使得從小被書籍圍簇的饒宗頤感到學校的教育遠遠不能滿足他的求知慾,於是他初中退學回到天嘯樓自學。在父親的呵護下,饒宗頤全心浸淫在天嘯樓的古籍珍本中,吸吮世代相傳的家學營養。大量閱讀蘊含先哲睿智的經書,奠定了他的史學基礎;幫父親抄錄著作,也訓練了他的邏輯思維、分析歸納和語言表達能力。
「饒公並不贊成現在的學生輟學回家自學。」鄧偉雄告訴記者,「饒公常常說,他是一個特別的人,因為他家裡有深厚的家學基礎,無論是天嘯樓的藏書還是饒公父親對他的學術影響,都是一般人不能比擬的。」
除了深厚的家學淵源,一般人更無法望其項背的是他的勤奮和投入。「饒公沒有其他的興趣愛好,一生致力於學問。他可以心無雜念,一天工作18至20個小時,這個幾乎沒有人能做到。」
1933年,父親饒鍔因編纂《潮州藝文志》而心力交瘁,在饒宗頤十六歲那年便匆匆離開了人世。饒老彌留之際,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潮州藝文志》尚未完成。於是饒宗頤一邊擔負起饒家龐大的生意重擔,一邊獨自續寫《潮州藝文志》。
除了父親饒鍔編纂的16卷以外,饒宗頤又加入《外編》、《訂偽》、《存疑》等卷,於1936年連載於《嶺南學報》上,署名「潮安饒鍔鈍庵輯、長男宗頤補訂」。《潮州藝文志》對潮州有史以來的藝文創作進行了全面、系統的整理,並附有饒鍔父子精要的提要,至今仍是潮學研究的必讀書目,奠定了饒宗頤潮學創始人的地位。
雅文 致力東學西漸
1949年,饒宗頤移居香港,歷任香港大學中文系講師、高級講師、教授。在此期間,他先後赴印度班達伽東方研究所、美國耶魯大學研究院、法國高等研究所、日本京都大學等多所大學從事研究工作。
晚清以來,西學東漸,中國幾千年的傳統文化在歐美學術的衝擊下風雨飄搖,一代一代有理想的國人為了傳承中國文化焚膏繼晷、兢兢業業。上世紀50年代到70年代,學術成就如日中天的饒宗頤頻頻奔走在世界各地,尋訪流失海外的大批珍貴文物文獻。這一時期,饒宗頤的主要研究對象是古文字學、敦煌學、梵學、詞學、中外文化關係學以及楚文化。《敦煌本老子想爾注校箋》、《殷代貞卜人物通考》、《詞籍考》等17部轟動國際學術界的著作就在這一時期完成。
「饒公一生致力於東學西漸,他以強烈的學術自尊心,力圖確立中國文化傳統在世界文化中的地位。」鄧偉雄談道,即使饒公現在年歲已高,但他仍然不斷地探尋中國傳統文化的新發展。「我們都勸他不要那麼努力了,但他還是放不下他的學術研究。他告訴我們,現在的人很幸運,可以看到一些古人看不到的東西,像很多竹簡、牙骨啊、敦煌學的東西,都是古人探尋不到的。所以我們應該更加努力珍惜現有的學術環境,用這些東西去有所作為。」
頌美 治學入木三分
余秋雨說,有了饒宗頤,香港就不是文化沙漠。
季羨林說,近年來,國內出現各式各樣的大師,而我季羨林心目中的大師就是饒宗頤。
饒宗頤治學領域的時間跨度從上古到明清,幾乎每個朝代都有涉獵。除了中英現代文、古文外,他還精通甲骨文、象形文、梵文、希伯來文、波斯文等。「凡觸角所及,饒宗頤莫不一針見血、入木三分。」因此,學界皆讚揚饒宗頤「業精六學、才備九能」。
1962年,因為《殷代貞卜人物通考》這部著作,年僅46歲的饒宗頤獲法國法蘭西學院頒發「儒林漢學特賞」,一個被譽為「西方漢學諾貝爾獎」的獎項。學者胡曉明在《饒宗頤學記》中這樣評價:幾十年來,饒宗頤以精進的學力,豐碩的實績,在中西學術文化的融通方面,建起一座座連通亞洲漢學、歐洲漢學、北美漢學的學術文化之橋。
饒宗頤曾謙虛地認為,長期生活在東西文化交匯的香港,是他取得學術成就的天賜良緣。「香港是一個國際大都市,對外交流十分頻繁,使我得以遊歷各國,掌握國際學術界的新資料和新觀點。」然而,北京師範大學教授許嘉璐卻不這麼認為:「香港人那麼多,香港那麼多所大學,香港那麼多學者,卻只出了一個饒宗頤。香港只是一個條件、環境或者說是土壤,關鍵在於饒先生對學術的一往情深,學術是他的命。」
2000年,香港政府為八十四歲的饒宗頤頒發大紫荊勳章,表彰他對香港的貢獻。2003年,香港大學饒宗頤學術館正式開館。2009年香港中文大學在大學圖書館豎立饒宗頤的銅像,與但丁銅像遙遙相對,向這位大師表達最崇高的敬意。
2011年10月,一顆由南京紫金山天文台發現的、國際編號為10017的小行星,正式被命名為「饒宗頤星」。中科院紫金山天文台黨委書記魯春林在賀詞中表示,小行星的命名具有國際性、嚴肅性、唯一性和永久性,是一項崇高的國際榮譽。「饒宗頤星」的命名眾望所歸,是香港之光,彰顯了饒公的治學精神和學術成就,對弘揚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和促進中外文化交流有深遠的影響。
2011年12月,經西泠印社全體理事投票,饒宗頤當選為西泠印社第七任社長。創建於1904年的西泠印社精英雲集,名家輩出,吳昌碩、馬衡、張宗祥、沙孟海、趙樸初、啟功諸位先生先後擔任西泠印社社長,都是翹楚中的翹楚。深孚眾望的學術宗師饒宗頤於「天下第一社」領袖群倫,成為文壇一時佳話。
饒宗頤治學七十餘載,共出版了上千萬字的學術著作,在敦煌學、甲骨學、詞學、史學、目錄學、楚辭學、考古學和金石學等國學眾多領域,卓有建樹。除了著有六十多種專著以外,尚有發表在世界各大學術期刊及各大書刊上的論文、短文和雜文四百餘篇,為弘揚中國文化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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