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圖片
■袁枚信手任心之作，誠好書。 作者提供圖片
黃仲鳴
平生不少書籍，借出如潑水，如送禮，難以索回。昨日，忽有客登門，捧書數本，竟曰歸還。翻之，不禁大喜，此皆為吾之「水」也，吾之「禮」也，歲月流逝，竟忘矣。如此朋友，實是少見。
其中一部《小倉山房尺牘》，為清袁枚之作。翻之，喜不自勝，蓋其中不少圈點，為我之字跡；當年捧讀情景，立湧腦際。這書為范寶錚校注本，湖南文藝出版社一九八七年版本。小學之時，即聞老師莫儉溥述及隨園，推薦讀《子不語》、《隨園詩話》。其後說：「《小倉山房尺牘》最宜讀。」至於何解「最宜讀」，先生沒說。後於書肆見之，遂購下。午夜下班圈讀，始明「宜讀」甚至加「最」之理。
袁枚四十歲之年，以父喪辭官歸於江寧城西小倉山下，造園曰隨園，此後即專心著述，往來無白丁。這部《小倉山房尺牘》乃隨園所書函牘，信手任心，謔浪笑傲，隨作隨棄。有一後學者洪錫豫，從隨園弟子處得抄若干，一讀之下，意趣橫生，並譽為遠勝蘇黃小品，於是梓而存之。《小倉山房尺牘》始得流世。
所謂「意趣橫生」，的確如是。《辭妓席札》即見其一。有邀隨園赴妓席，拒之，客指其晚年染道學習氣，袁枚即回函否認，並云「僕之不來，正慮我走入道學故也。」何解？袁枚解釋：
「一登妓席，被冶笑所動，遂喪其生平而溺惑之，如是則樂矣。今我素非莊士，先存好色之心，欣欣然而來，不料一登妓席，被其惡狀阻興，使頃刻間意不得不誠，心不得不正。終席間如對嚴師，如是則苦矣。」
原來如此！還說「纏頭之費，或言與其賞此輩，不如賑貧窮」；至於妓之「惡狀」，想是貌既不端，吐屬鄙陋，隨園女弟子眾矣，何須面此「惡狀」？
范寶錚在前言中說：「先生待人以誠，凡所言均掬自肺腑，無絲毫矯揉造作。」此言信是。如袁枚有女得人垂青，友攜子往相親，袁枚指「玉質金相，得託絲蘿，本為至幸」，奈何其母卜之占者，兩家八字一合，竟相沖。袁枚雖不信占者所言，但以孝為先，遂呈書友人建議：「將小女寄司空膝下，依卿月之末光，作瑣瑣之姻婭，改媳為女，辟咡無嫌，易舅為爺，稱名愈昵，未知司空其許之否？」如此意誠，足見袁枚心思，而非委婉推之。
日前有學生問說，方今中文水準低落，國學式微，該讀何書以奮進？我即說：「讀《古文觀止》吧。」又說：「《小倉山房尺牘》亦佳。但辭意深奧，引典繁多，恐不易明，但細而讀之，必有所得。蓋一可知用詞，更可增知識。」猶憶莫儉溥先生對余曰：「欲白話文有精進，必須讀古文，始免柔根脆骨。」確然，也可去歐化中文之流弊，但方今學子，有誰肯下此苦功？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