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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網上圖片
文:王 珍
先是看著一片又一片粉紅、粉白的蓮花掠過車窗玻璃,心中又是抱怨又是惋惜:真的不能理解司機,怎麼捨得錯過如此壯觀的秀色,不停下車來讓我們仔細看看這美不勝收的蓮田?許是我那種走近蓮花的心情過於迫切,情不自禁就把這份焦慮溢於言表了。朋友聽見了,莞爾一笑:不急,前面有更多更好看的白蓮精品園。
車還未停穩,我幾乎是不顧禮節地搶在眾人之前,如奧運健兒一般縱身躍入了蓮海。無垠的蓮田,朵朵蓮花亭亭玉立於碧綠連天的荷葉之上,那份高潔和純淨恰似北宋周敦頤《愛蓮說》中的名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零距離細看蓮花,覺得她的潔白無瑕超出了所有的描述,也窮盡了我的想像,純潔,就像水晶!
剛走到田邊,就看到一位年輕的媽媽和她那十來歲的兒子正在田頭的一條溪渠裡洗著身上衣褲上的淤泥。見我好奇,那位媽媽笑著解釋:我們不小心掉進田裡去了,你看蓮花時要小心點哪。我在心裡想:這哪裡是不小心啊,分明就是潛意識裡的一種暗示,就像我一看見那片蓮田時那種奮不顧身的投入,即使掉進田裡也是一種快樂吧?其實,我們都一樣,愛上了蓮,也一定會愛那片孕育了蓮的淤泥。
烈日當空,而蓮一如既往裊裊婷婷地綻放著,從遠古一直到現在。蓮不僅是看上去那樣的嬌柔,更是堅強不屈的,早在一億零四千五百多年前,在人類還沒出現之前,蓮就以美麗的姿態居住在地球上了。當時,氣候惡劣,災害頻繁,沒有動物,大部分植物被淘汰,只有少數生命力極強的野生植物生長在這個貧瘠的地球上。其中,就有一種叫「荷花」的水生植物,經受住了大自然的考驗而生存下來,大約過了九千年後,原始人類才開始出現。由此看來,蓮花真的是大自然的千古傳奇。也因此她享有了自古至今難以勝數的讚美稱頌。
《詩經.國風.鄭風》裡有《山有扶蘇》:「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意思是說:「山上小樹縱橫,沼澤荷花開盛。未見美男子都,卻遇輕薄狂人。」《詩經.國風.陳風》中有《澤陂》:「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 意思是:「池塘堤岸旁,既長蒲草又長荷。有個健美的青年,使我思念沒奈何。」《楚辭.離騷》中有:「製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餘情其信芳!」 意思是說:「剪裁綠荷做時裝,縫紉白蓮製衣裳。君非知臣此中意,忠情如花有清芳。」 唐代劉商的《詠雙開蓮花》:「菡萏新花曉並開,濃妝美笑面相隈。西方采畫迦陵鳥,早晚雙飛池上來。」而徐志摩則「種植」了一朵不勝涼風的嬌羞的水蓮花,深入人心。詩歌中,我們看到的不僅僅是蓮,也是妙齡少女,是純潔的愛情,是聖潔、雅致、超凡脫俗、充滿了禪意的佛花。
厚道的處州(麗水市的古稱)人,直接把這些吟誦蓮荷的經典詩詞做成牌子「種」在了蓮田中,其實,根本不用如此刻意,因為,蓮,本身就是種在田裡的詩經、楚辭、漢樂府和唐詩宋詞。
2012年7月28日,一個艷陽高照的午後,我緩緩走過老竹處州白蓮精品園。清風悄悄,撫過蓮花、蓮葉,悉悉索索,若清純的少女羞答答的吳儂軟語、口吐蓮花、纏綿繾綣。剎時,烈日炎炎不見了,旅途的疲憊沒有了,所有塵世間的煩憂全都忘記了,甚至連自己都找不到了。我知道,那一刻我已經不再是現在的我了,我的靈魂早已穿越,回到了我前世的家園。我一定就是那群採蓮的江南女子中的一個,因為,那些在田頭剝蓮蓬的女子是如此熟悉,那些頭頂荷葉嬉戲打鬧的孩子是那麼可愛,那裡的父老鄉親是那樣的親切……。
雖然,我居住的城市杭州的西湖裡也種植荷花,但因為花開時,正當驕陽似火的夏日,我極少有勇氣在酷暑的日子裡走出空調房間走進烈日中,所以幾乎沒有好好去賞過一回荷。偶爾有事路過西湖邊,也只是匆匆一瞥,遠遠觀望那出水芙蓉若伊人般在水一方。從來沒有像此刻真切地腳踏實地站在一片蓮田旁,心中有如此多的感慨。突然明白了麗水蓮都區朋友們若蓮心般的良苦用心:為甚麼偏偏要在這樣火熱的夏季組織華東作家去看他們的家鄉,為他們家鄉的蓮們過一個節——處州白蓮節。
在蓮都的日子裡,一路上一直聽朋友介紹說,蓮都之名源於處州的地理環境——眾山簇擁,狀如蓮花,指的是山嶽形勝。而當我站在那片蓮田之中時,我執著地認為那狀如蓮花的山嶽,就是上蒼舉手種下的蓮!不然,為甚麼早在一千五百年前,處州人就開始種植荷蓮了呢?自唐代,麗水就有「蓮城」之譽;南宋郡守范成大還構築了「蓮城堂」,公餘閒暇,在蓮城堂飲酒、賞荷、賦詩,傳為美談。2009年4月,處州白蓮註冊為國家地理證明商標;2010年,處州白蓮又獲得浙江省農博會金獎。處州白蓮不僅具有經濟價值、藥用價值、營養價值,而且具有文化價值、觀賞價值。而2012年處州白蓮節正是處州人對白蓮悠久的歷史和深厚文化內涵的一次發挖和弘揚。
在聽過處州白蓮的歷史、蓮城之名的由來、蓮在廣交會和農博會上引起的轟動效應,有關白蓮的種種美麗傳說;得知了蓮的全身都是寶,根、莖、葉、花、蓮子、蓮心的藥用價值和營養價值;品嚐了白蓮製作的名菜佳餚、美酒;看到了「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的真實場景,更覺得處州白蓮之美好,那是一種形而上的道德審美。
我留戀蓮都,最留戀的是蓮都的蓮花,但再留戀,我也只能是蓮都的一個匆匆過客,只是此後的日子裡,在我的心中,除卻蓮花不再是花。
此刻,我坐在電腦前,寫下「蓮都」二字時滿室蓮香氤氳,想起在蓮都的日子,吃的是一道道以蓮荷為食材的精美菜餚,喝的是用蓮子釀成的美酒,來自華東各地的作家們都非常沉醉,言辭之間洋溢著「醉美蓮花,醉憶蓮都」,而我對蓮都的留戀不捨卻比陶醉、沉醉更加情重一些,於是,我只能說自己是「魂斷」蓮都了!也許,「魂斷」二字聽著有點誇張,蓮都的朋友陳宗光讀了稿子後,也覺得標題用「魂斷蓮都」有點過火,建議我改為「魂繫蓮都」,實際上魂不守舍的我真的有點找不到更恰當的詞來表達我心中的熱愛,因為站在蓮葉叢中,看到荷浪一波連著一波,聞見蓮香一陣又是一陣,品味著前人吟詠蓮花的經典字句,感覺自己所有美艷的語言都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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