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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與空間:張綱扶民「維穩」


http://paper.wenweipo.com   [2012-08-21]     我要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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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綱像。網上圖片

鄧忠強

 東漢順帝(劉保)永和年間,廣陵張嬰率農民起義,十多年朝廷無法將其平息。大將軍梁冀因為侍御史張綱曾經上書彈劾過他,懷恨在心,故意推薦張綱去當廣陵太守,想借張嬰之手以洩私仇。

 然而,張綱毫無畏懼,慨然接受了這次「維穩」任務。此前派到廣陵的幾任太守,都要求朝廷增派很多兵馬,以武力鎮壓來達到「維穩」,結果是「野火燒不盡」,越壓越亂,弄得太守、刺史被殺,朝廷很是頭痛。可是張綱這次卻「獨請單車之職」,獨獨要求單車簡從,不勞朝廷一兵一卒。在一些士大夫官員看來,廣陵的社會矛盾已激化為武力對抗、劍拔弩張之勢,張綱這樣做,豈不是輕率冒險,糊塗送死?其實,張綱是相當清醒、理智的。他通過平時對廣陵事件的了解,對解決矛盾的途徑已了然在胸,絕非逞匹夫之勇。

 張綱到了廣陵後,只帶了十幾名吏員士卒,就徑直來到張嬰營壘門前,求見首領張嬰。張嬰開始很驚慌,「緊閉營壘」不出,後打探到張綱除了幾名隨從之外,並沒有埋伏也無有兵,「見綱至誠」,知道他是誠心來訪,才走出營壘拜見。

 雙方會談開始,張綱恭請張嬰坐在上座,先是詢問他們的生活疾苦,深表慰問;然後開誠佈公地說:「過去歷任郡太守,多數一味貪婪殘暴,才使得你們心懷憤怒,聚眾起兵,我知道你們實在是不得已啊。這不怪你們,你們是無辜的,那些貪暴如狼的郡太守才確實有罪啊!」此言一出,舉座皆驚,沒想到這位新太守,不但不是仗著官府權勢來「興師問罪」,反而坦言「官逼民反」,公開宣佈「二千石(郡太守)信有罪矣」,這使張嬰等人大感意外,內心長期積壓的怨憤冤屈,似乎一下子得到了極大的釋放,好了,現在總算遇到一個公正廉明的青天大老爺了,大家禁不住又驚又喜。

 顯然,張綱對「張嬰叛亂」的社會原因有比較深刻的了解,因為事實上,張嬰的基本隊伍並不是地痞流氓和土匪惡棍,而是受迫害的貧苦農民。他們是被官府敲詐勒索逼得活不下去才鋌而走險的。這正是宜於採取說服辦法解決矛盾的基本前提。然而,這些貧苦之眾一旦舉事,時時都要防備官兵追捕,就像騎上虎背,處於欲退無路,欲進無門的困難境地。而這正是他們不敢輕易放下武器的根本原因,也是矛盾有可能和平解決的關鍵所在。

 如何才能讓對方放棄抵抗而又有一條活路呢?張綱誠心誠意地對張嬰指出,貪官有罪,朝廷有責,可是你們現在採取這種抵抗辦法也是不妥當的,後果也是不堪設想的。畢竟你們是弱勢啊,倘若天子震怒,調集各路大軍雲集廣陵,不但你們自身性命難保,還將貽害子孫。我不忍對你們施加刑罰,存心放你們一條自由的生路,允許你們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我還可以給你們安排工作,讓你們有田可種,有家可歸,你張首領意下如何?請你好好考慮考慮……

 這些貧苦農民原本就是被「逼上梁山」的,用張嬰的話說,是因為「不能自通朝廷,不堪侵枉,遂復相聚偷生」,可見他們是受不了官府的侵擾冤屈,又無法向朝廷傾訴苦衷,才聚集起來苟且偷生,就像「魚游釜中,喘息須臾間耳」,不過是想求得片刻的生存啊。現在聽了張綱的一席話,張嬰感到如同撥雲見日一般,在茫然中看到了希望。他流著眼淚說:「今日聽了您這位開明太守的開導,正是我張嬰等人再生的良機啊……但我們實在害怕放下武器後,免不了受侮辱和殺害。」應該說,張嬰有「實恐投兵,不免孥戮」的後顧之憂,並非多慮,因為聽信了謊言欺騙,而被專制統治者「誘殺」的事歷來屢見不鮮。為了解除對方的憂慮和擔心,張綱「約之以天地,誓之以日月」,對著天地日月盟誓,決不加害義軍……

 張嬰深為新太守的誠摯寬宏之心所感悟,便於次日,「率所部萬餘人與妻子面縛(反綁手臂)歸降」。果然,張綱重然諾,說到做到,取信於民,張嬰的部眾沒有一人受到傷害,長期顛沛流離,提心吊膽過日子的造反農民,都得以重返家園,有了生活出路,人們心悅誠服,當地一片安定。

 張綱以誠信為民的仁愛胸懷,以和平解決的願望和行動,終於化干戈為玉帛,平息了長達十餘年的叛亂。在處理廣陵事件中,張綱親赴「敵營」的大勇、兵不血刃的大智、踐諾於民的大義,都表現得淋漓盡致。面對已經激化甚至惡化的社會群體事件,張綱之所以能夠舉重若輕地加以化解,靠的是甚麼?靠的是說服、疏導、安撫,而不是壓服、嚴堵、剿滅;靠的是真心誠意地為百姓排憂解難,而不是空話假話,口惠而實不至。儘管張綱處在當時梁氏外戚集團的淫威之下,即所謂「豺狼當道,安問狐狸」的時代,但他作為一個地方軍政大員,卻能始終秉持一身正氣,頂住壓力,在自己主政的範圍內,採取一些幫扶貧民的措施,使有家難歸的農民得以安居樂業,這種利國利民的「維穩」善舉,值得稱道。

 讀《後漢書.張綱傳》,不禁想到今天的官員,也可借鑒一下張綱處理群體事件的政治智慧、誠信大度以及對於民眾的悲憫情懷。要有效地及時化解社會矛盾,就得腳踏實地,親臨第一線,俯下身去傾聽群眾的呼聲,誠心誠意地解民所困;就得有反躬問責的勇氣,以及包容群眾的牢騷怨聲,甚至一些「過火」行為的胸懷氣量;更要有真正「踐諾」於民、興利除弊的實際行動。切不可怕所謂「刁民鬧事」影響「政績」,因而置群眾的正當合理要求於不顧,甚至用強勢手段「嚴防死堵」想一想古人張綱,尚且不負「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重大使命,今日的為官者更不應該忘記「民安則國興」,職責所在,敢不效命焉!

 張綱在廣陵郡守任上幹了一年之後病逝(公元143年),「百姓老幼相攜,詣府赴哀者不可勝數。張嬰等五百餘人制服行喪,負土成墳」,足見張綱深得民心擁戴。可惜不久,願意為國效力的張嬰又被官府所逼,不得不又「據郡以反」,這可是張綱始料不及的。封建專制體制不變,整個王朝的肌體都腐敗了,即使有張綱這樣深懷濟世之心的廉臣能臣,也只能救一時之「痛」,維一時之「穩」,這是歷史的遺憾,也是歷史的悲劇。當然,這是題外話,茲不贅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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