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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秀美
秋天的扁豆花開了謝了,紫色的扁豆在樹上籬笆上盪著鞦韆,向日葵結了圓圓的花盤,迎著太陽,再過些日子,就可以打下來收瓜子了。
琴兒和小玉早在門口等得不耐煩,催促著,我放下半碗飯,趕緊抓起書包,提上網兜就走,裡面一大一小兩個飯盒,大飯盒盛米,小飯盒裝菜,媽一早為我弄了扁豆,放好菜籽油、醬油和鹽,帶到食堂去蒸。
一路走,一路爭,一路吵架說笑,四十分鐘後到學校,先進食堂,在外面水龍頭邊淘米,加水,連菜一起遞給食堂大師傅放進蒸籠,飯盒基本是鋁製飯盒,各人在上面做好記號,有的刻著名字,有的在盒蓋上用紅漆點了一點,或者畫個五角星、梅花什麼的。中午吃飯時即使在非常擁擠的情況下也一眼能找到自己的。那時候食堂還沒有大的餐廳,午飯端了去教室吃,要好的同學坐在一塊,菜也放在一起。班上唯一一個說普通話的女同學,喜歡吃飯時候說笑話。學校在郊區,老師講課用本地方言,但我們都覺得普通話很高雅很正規,和新聞聯播裡的一樣,沒事就聽她說話,有一句話不慎成為經典,「我有個舅舅,是個男的。」這話讓大家集體瘋樂噴飯,後來好長時間了,還有人以此打趣她。
中午大家都不休息,要為我們理想中的精神食糧儲藏室——圖書館搬磚,雖然眼下還是一塊空地,同學們都期待盡快建成,來年就會有個舒適安靜的環境看書學習,再不用去後山和小松鼠麻雀們搶地盤了。
下午的語文課會見到大辮子老師,她一進來,季節彷彿也跟著進來,老師的眼睛和笑容染了秋的顏色,是那樣親切讓人親近,黑板上的字彷彿天邊飄來的朵朵白雲,賞心悅目。小玉站起來念課文,一緊張,將「提心吊膽」念成「提心提膽」,「閨女」讀成「娃女」,有同學小聲笑,小玉紅了臉,聲音小了許多。老師微笑說:「你知道嗎,我曾經比你還緊張,念錯了五個詞呢。」小玉從此不可救藥地愛上語文。老師帶了我們三年,她的人格魅力如秋天的樹般在我們的心靈深處灑下簇簇綠蔭。
那時候的孩子每一秒都在長個兒,下午三四點就嚷餓,課間聚在一起吃東西,有炒蠶豆花生栗子,琴兒從鼓鼓囊囊的衣袋裡掏出曬得白白的紅薯乾,大家分搶,沒搶到的問還有沒有?suo suo也行,意思是碎屑末也可以,這個發音和家鄉話「叔叔」同音,琴兒無奈的攤手說:「還suo suo呢,連嬸嬸都沒有了!」大家「哄」的笑開了。
放學後,大部分同學走路回家,唯獨阿德和英子各騎一輛單車,那是二八的加重自行車,但就是這樣的車也羨慕了好多人,我們都站在樓上看,阿德單手扶車把,將書包遞與英子,英子接過的一瞬間,一束夕陽映在黃書包上,竟是炫目的美麗。這情景隔了多年我仍記得。只是不知道,那黃書包還在嗎?那兩輛單車還是一直並行著嗎?
琴兒要去接妹妹,小玉要出黑板報,便揮手再見,約好第二天一道走,我獨自回家,晚風有些涼,數著路邊一塊塊田,田邊的綠樹,綠樹包圍中的房屋。拐過村頭倉庫,向左,就是自家的自留地。這條路熟得不能再熟,哪兒有土坷垃哪兒是平地哪兒有凹坑都知道,拔了個蘿蔔,去塘邊洗了,指甲輕嵌尾部,將皮撩開一點,轉眼紅紅的皮就旋轉著褪下來了,脆生生甜津津的,邊啃邊看鴨子鳧水,堂哥騎車帶一小子經過,板臉問:「這麼晚還不回家?」隨手丟給我兩個石榴,我沖哥做個鬼臉,遠遠地聽見那小子問:「哪個?」 哥得意地答:「我妹妹。」 到家,天傍黑,媽在灶上忙碌,展現一臉笑,放學了?我撲在滿屋的香氣和媽的笑容裡是那樣無憂無慮。
轉眼一天過去了。
轉眼一年過去了。
轉眼,好多年過去了。
秋天,我坐在離當初上學的時空很遠的地方,想念著上學——上學時走的那條路,路邊的向日葵、扁豆花,我的課堂,老師同學燦爛的笑,他們可還是舊模樣?閉上眼睛,曾經的每一個畫面風一般飄啊飄,美妙的在眼前停留。很多東西,在過去很久很久之後,才會覺得曾經擁有的是那麼珍貴,淚水迷濛中,我想念著上學,想念著那山長水遠的年少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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