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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楚強
宋僧惠洪所撰《冷齋夜話》，說宋人彭淵材自稱「平生有五可恨：一恨鰣魚多骨，二恨金桔太酸，三恨蕙菜性冷，四恨海棠無香，五恨曾子固不能詩。」
彭淵材這段話，當然是屬於茶餘飯後的「趣談」，不足為史家所取，但是其中所謂「曾子固不能詩」，確也代表了古人詩論的一派流風，造成了幾百年來文壇的一個「錯案」。
曾子固，即曾鞏，為唐宋八大家之一，由於他的散文名氣太大，因此掩蓋了他在詩詞方面的聲望，有些人只看他的文，不讀他的詩，因此產生了對他詩詞創作的片面理解，所謂「曾子固不能詩」，其實也不是彭淵材所首創，而最早貶低曾子固詩詞價值的人，恰恰是曾子固自己的門徒秦觀和陳師道，如秦觀說過：「曾子固以文名天下，而有韻者輒不工。」此之「有韻者」，就是指詩，「不工」，就是說詩做得不好，此論一出，學舌者就跟著來了；至於彭淵材就乾脆說「曾子固不能詩」了。
曾子固流傳下來的作品，所能見到的，主要是集中在《元豐類稿》之中，而《元豐類稿》中所保存下來的詩，就有四百多首，細讀這些詩稿，平心而論，曾子固不但能詩，而且其詩在北宋時期獨樹一幟，自有其高妙之處，許多在散文中不便表露的感情，而在曾子固的詩作中表達出來了。曾子固一生坎坷，逆境多於順境，心中憂鬱憤懣之情，以及光明磊落的氣度，在他的許多詩作中表現得十分深刻。「密竹娟娟數十莖，旱天瀟灑有高情。風吹已送煩心醒，雨洗還供遠眼清。新筍巧穿苔石去，碎陰微破粉牆生。應須萬物冰霜後，來看琅玕色轉明。」（《南軒街》）這是一首寓意深遠、格調高雅的詩，曾子固能巧妙的用「密竹」的形象，來比喻身處險惡的北宋政治氣候中的一群正直的知識分子的高貴品質，他對自己的理想和奮鬥的目標，是充滿著信心的。所以在詩的最後二句是「應須萬物冰霜後，來看琅玕色轉明。」
首先貶低曾子固詩作價值的秦觀，眾所周知是以寫婉約柔情的「女郎詩」著稱的詩人。這種詩風，和曾子固的書生報國的男子漢大丈夫的風度當然是格格不入的。所以我們理解曾子固之詩，必須首先理解他的「陽剛之氣」。
曾子固運用「現實主義」的創作手法，寫下了不少名篇佳作，如《追租》一詩，是反映社會矛盾，表達對貧苦農民深切同情的呼聲。在《橙子》一詩中，他又借香橙所遭的冷遇，對一些懷才不遇的人發出無限的感慨。其他如《胡使》、《邊將》、《兵間》等，又是表現了高度的人民性和愛國主義精神。在思想性上，曾子固的詩是積極的，讀之令人奮進的。
正因為曾子固是散文大家，所以他的詩作就特別容易被人忽略，甚至也被「冷遇」。其實曾子固的詩，有許多是他同時代的詩人所望塵莫及的。他的詩，最大的特點，就是把思想的哲理性和自然景物的描寫結合起來。在曾子固的筆下，幾乎每一個事物形象之中都閃耀著思想的光輝。那些專寫「女郎詩」的秦觀之流，當然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曾子固的詩，很有生活氣息，北宋熙寧年間，他被調到福州做太守（知府）。在福州期間，他經常深入民間，寫下了不少鄉土氣息很濃的詩篇。如《二月八日北城閒步》詩寫道：「土膏初動麥苗青，飽食城頭信意行。便起高亭臨北渚，欲乘長日勸春耕。」又如《城南二首》之一：「雨過橫塘水滿堤，亂山高下路東西；一番桃李花開盡，惟有青青草色齊。」這些詩，沒有艱澀詞藻，也不用深奧的典故。遣詞造句，出乎自然，如同口語。想來如秦觀、彭淵材等人，大概是看不慣這種平實自然的風格，所以才發出「曾子固不能詩」的感嘆。「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秦觀，彭淵材盡可以不喜歡曾子固的詩，但曾子固的詩自有其存在的價值。應該說，曾子固非不能詩，而是秦觀，彭淵材之漢不喜歡曾子固的詩，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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