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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成熟」？網上圖片
陳曉鳳
雖然已經年紀一把，可還是有人說我「不成熟」。比如說起話來口沒遮攔，待人處事大大咧咧，走起路來直眉愣眼。
在我成長的環境中，「成熟」，總是被當成一種被讚揚的美德。然而在我眼裡，「成熟」的定義卻始終是那樣模糊不清。關於一個人的風格，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蘿蔔青菜各有所愛。有人喜歡少年老成，有人卻偏愛老頑童。
我最早接受的「成熟」教育，就是不要「亂說話」，尤其在人多的場合，更是得把嘴緊緊閉上。上世紀的極左年代裡，父輩中很多人就是因為多說了一句話，結果妻離子散甚至家破人亡的。父親的一位老戰友只因為他人打抱不平，被從學院院長崗位下放到荒山野嶺拉了半輩子煤。文革後撥亂反正回來時，已經是一白髮蒼蒼、小心謹慎的老翁。可憐他的後代也淪落於社會底層，因為沒有受到好的教育終生不得翻身。後來，謹言慎行的父親最終也沒逃脫運動的打擊。可惜，我並沒有吸取父輩教訓，竟養成愛說說道道的毛病，一激動起來就管不住嘴，所以父親說我將來絕不可從政，最好連文科都不要沾。好在，我絕無一點兒想當官的野心，總是活在社會邊緣無人注意，平生的最大志向，就是自自在在、隨隨便便地活著。
早年在兵團，有位小學文化程度的朋友曾對我說了一句頗有水平的話：「你的最大缺點，也正是你的最大優點。」意思是我的心直口快在讓朋友喜愛同時也會引禍上身。那時很多知青才十六七歲就已修煉得非常「成熟」。他們見人只說三分話，稚嫩的臉上一本正經得如戴了面罩。那些思想匯報、表決心之類言不由衷的政治表演，讓旁觀的我憋悶得難受，真想跑到曠野中去大聲呼喊，發洩出一腔惡氣。我想，難道如花的青春，就在如此壓抑中被摧殘掉嗎?當我發表感嘆時，有位朋友卻說：「人家那樣，正是表現得成熟呀！」
後來那些「早熟」的知青，不少早早加入組織，被推薦上了大學，提了幹，逃出了下大田的命運。而我這個「青果子」卻被「淘汰」了。好在我喜歡在大自然中勞動，只要不強迫自己戴面具就成。那個時代「成熟」的標準大概有：其一，忌說真話。其二，忌流露真性情。其三，要學會向權勢者靠攏。聽說，那時就有知青無師自通地給領導送禮，雖然可能就是二斤點心之類。幾十年後偶然遇見一位當年表現很「成熟」的荒友，不無遺憾地看到當年風光無限的那位，如今已變得肥胖而庸俗。太「早熟」的東西，到底經不住時光的打磨。
當代的「成熟」，卻有了完全不同的內涵。人們不用再像有的伊斯蘭婦女那樣，把腦袋與思想一起用黑紗遮住。成熟，就是指精神與能力都健康成長，很好地適應社會的發展。都說獨生子女一代成熟得晚，其實依我看，很多已成為社會中堅力量的80後已經相當成熟。他們陽光、彬彬有禮，舉止適當。
現代的成熟標準
成熟的內涵隨著時代而變化。我覺得看當代人是否成熟，至少應該有以下幾個標準。
其一，自立精神。
美國年輕人18歲後就自立，咱們的年輕人大學畢業以後才自立，是個不太高的標準。無論工作貴賤，先得能養活自己，不再用父母的錢吃飯。父母的錢再多，也還是父母的，自己賺的錢再少，也是憑力氣得來的。有位留學生說在德國看到那兒億萬富翁的子弟照樣高高興興地端盤子、當街頭歌手養活自己，充滿了自立精神。在北京，我常常看到社區商城裡年輕一代的小商販們，無論賣糧、賣菜、賣水果、賣文具與服裝，個個精神十足，認認真真賺每一筆小錢，其中賣樂器的那位，聽說還是中央音樂學院畢業的。雖然多數年輕人可能沒有什麼學歷，可照樣讓我肅然起敬。而那些留學歸來高不成低不就、躲在家裡「吃老家」的北京年輕人，就是有再高的學歷，也離「成熟」二字太遠。
其二，禮貌。
曾接觸一位在環保組織負責公關的年輕姑娘，她負責通聯。她發出的每一條短信，說出的每句話，都是那麼彬彬有禮，措詞妥當，讓人覺得很舒服。自然，她受過公關方面的訓練。就平常人而言，如果能在日常生活中學習一下接人待物的禮節，肯定也會受益匪淺。有時候就因少了那麼一點點細節，就讓別人心裡不舒服，可能就失去了一位朋友。有一次聚會，我花時間查了詳細的交通圖，然後短信發給參加聚會的熟人，但有的人甚至連一個短信也懶得回覆。覺得沒有必要的事，有時候正是重要的。
這樣的事情多了，自然就會把人分成厚道與不厚道的，朋友圈子裡也就有所選擇了。有人混到後來沒有朋友，就是因為當初覺得「熟人不拘禮」，不知不覺就把朋友都給得罪了。
其三，做人低調。
一次聚會，一位多年沒見的女士滔滔不絕地自我誇耀，中心意思是從家庭到事業她都是最成功的一個，竟足足佔據了兩個多小時話語權。大家雖然有足夠的耐心，可也疲憊不堪。強烈的自我顯示慾望，在交際場上就顯得太幼稚。你再優秀，也得學會謙虛謹慎。低調做人，不僅是職場也是交際場上的成熟風範。因為，誰都不喜歡讓自己感到壓力的人。
其四，懂得奉獻。
女人的成熟，既體現在無私的母愛上，也體現在對家庭成員的包容。有了孩子還像小姑娘般撒嬌，就很不相宜。成熟的女人不會多話，卻處處讓人感到她的細緻與周到。生活的艱辛激勵了她，她能將母性惠及所有家庭成員。有位鄰居傻人有傻福，續的後妻不僅對前妻之女視同己出，且過門就把一個破碎的家料理得溫馨而井井有條。這樣的女人就有了成熟的美麗。反之，那些任性、多嘴、揮霍、懶惰的女人很可惜，她們沒經過誘人的成熟期就慘淡地老去，變為無人需要的枯樹，有時見到皺紋密佈的臉上那輕浮的笑容，簡直慘不忍睹。
不久前，遇到一位幾十年未見的童年朋友，兒時她能歌善舞陽光燦爛，文革中由家庭環境優越的「千金」變為一個底層的苦力。然而幾十年歷盡辛酸後，她奮鬥出了一番自己的事業，不僅自己活得好，還時時幫助生活不富裕的兄弟姐妹。雖然閱盡世態炎涼，但她那笑聲朗朗、快人快語的風格與兒時簡直一模一樣。我想，是強大的耐受力與寬闊的胸懷讓她保持了真性情。歷經滄桑還能保持一顆純潔而燦爛的童心，才是成熟的最高境界。
與個人一樣，國家在成長。從早期的骯髒、觸目驚心的貧富對立，弱肉強食，發展到今天社會保障健全的福利國家，經歷了漫長的時間。成熟的國家造就成熟的公民。平等的教育、良好的環境、醫療條件，才能讓更多公民精神健全。成熟的公民有什麼特徵？我想，守法、勤儉、禮貌、節制、公益心這幾樣，可能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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