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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 輝
話說二十多年前，在報上讀到一則「異聞」：英國人發明了一種「節食藥貼」（dietpatch），據說將之貼在手上、腕上或胸前，可抑制食慾。原理可能跟「戒煙藥貼」相若，那時就想，終有一天，也許會有人發明「禁慾藥貼」，以解決人口爆炸的問題……很多年後終於明白，地球人都是聰明笨伯，那是說，地球人原來都已經活在一個被藥物所控制的世界了。
藥物控制地球人的血壓、膽固醇、荷爾蒙分泌，也控制地球人的情緒、心境、愛恨，以及慾望。這是個用藥物來抑制一切慾望的時代。原來地球人都不是超人，也永遠不可能成為尼采所說的超人，因為地球人的意志力早已日趨墮落，早已失去抗拒誘惑的節制能力——那是說，地球人原來正活在一個不斷放縱慾望的時代。
地球人的心靈太脆弱了，都抵受不住朱古力、雪糕、魚子醬、鮑魚、魚翅、白松露菌、大閘蟹等等美食的誘惑，所以要借助「節食藥貼」來抑制食慾；人類抵受不住尼古丁的誘惑，所以要借助「戒煙藥貼」來抑制心癮；他們的祖先亞當和夏娃抵受不住禁果的誘惑，只是因為那時還沒有發明「禁慾藥貼」。
在貧窮時代，家庭藥物大概都是保濟丸、濟眾水、白花油、紅花油、檸檬精……那時，這些藥物的作用，是「看門口」。在物質豐裕的年代，家庭藥物基本上都是用來抑制慾望的。那才明白，一覺醒來，這世界早就變了。
「世界變」一度成為地球人的口頭禪，這倒教人想起一個「棋王」的故事——話說很久很久以前，地球某處有一個偏僻的小地方，居然出了一個「棋王」，此人的棋走得快而狠，縱橫十里，無人匹敵。
那小地方的棋例倒有點怪，是沒有「拐馬腳」這回事的。那是說，「拐腳馬」照走可也，因為下棋的人，從來不知道這世界有「拐馬腳」的規例。這「棋王」後來出城做事，閒時也找人下棋，才知道「拐腳馬」走不得。可他真有下棋天分，不走「拐腳馬」倒也沒所謂，參加城裡的象棋大賽，贏了好幾年冠軍。
有一回，他回鄉探親，見鄉人下棋，一時技癢，就蹲下來加入戰團。可是，他連戰皆北——因他一時適應不了「拐腳馬」照走的鄉例，不留神輸了一局，再不留神又再輸了一局，如是者，輸得幾乎洩了氣。他不服氣，跟對手說，要是再輸，此生戒棋。結果呢？還是輸，他也不食言，從此再不下棋了——他究竟有沒有採用「禁期藥貼」，那就不得而知了。
據小地方世代相傳，這「棋王」輸的不是棋藝，他只是敗給自己的心魔。他在城裡深造棋藝，早已忘了昔日在鄉間下棋的套路了。或者應該這樣說吧，「棋王」的記憶庫有兩套棋路，一套是「鄉俗的」，另一套是「文明的」；可他偏偏認為「文明的」才是正確的，所以才被「鄉俗的」那一套殺得一敗塗地。這故事也許潛藏了一些教訓，無以名之，就姑且稱之為「文明綜合失調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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