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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緩 緒
「我倒真是希望您能把我的相片登載到報紙上去哩。要知道當初從我父親手裡接下這間店舖那年,我還不足二十一周歲呢。如今,不僅是頭髮花白了不算,視力也不行了,誰知轉眼間已變成了一個老頭兒。真是不堪回首,唉,你看歲月可真是不饒人啊。」
店老闆看來是把這位從門外走進來的女子當成是某家報社的記者了。而豐容也沒有解釋自己是誰,為甚麼會來到這裡。並沒有傳遞自己內心的那份哀傷。
這畢竟是一扇父親曾進過的門,曾光顧過的店舖。找尋到父親在異地的一丁點足跡,重新坐進車子裡時,豐容的心裡像是充實了不少,同時亦像是得到了一份不小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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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起雨來。是那麼一種在秋季常見的濛濛細雨。
開著車子在街上轉了一陣後,不覺已到了該進晚餐的時候了。因眼下已迫近冬季,在這種季節裡即使是不下雨,也會不時颳起一陣陣刺骨的風。有家小的人在這時大都已關起了自己住房的門。
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個個都撐著傘,似乎對這一季節的天氣早有準備。尼龍傘的顏色有黃有紅,在雨水中使人很容易聯想起山上那些成片的被嚴霜打過的紅葉及黃葉。
正開著車,忽然,前面路邊有位行人的背影因很像自己剛離世的父親而引起了豐容的注意。
也許是因為長期生活在西人的社會,與自己長期打交道的全是不同民族的人,使她一見華人,便自然眼前一亮,有一種久已生疏的親切感吧。
她放慢車速在那位行人的後面跟了一段路,還沒等她真正看清他的臉部,便見那人已撐著傘,轉身拐進了右手邊的一條窄巷。
一種想要再見到父親,即使是前面已轉進小巷中去的那位行人的背影使她覺得有點像父親,也很希望能再多望上一眼的心情,使豐容剛在路邊找到停車處後便把車停了下來。
鎖了車門,急匆匆地繞到車後,從車後箱抽出了一把雨傘後,豐容加快腳步,緊跟著那位背影很像父親的行人拐進了路邊的那條窄巷。
那條巷道靜得很,也暗得很。唯有一縷從那條濕漉漉的用碎石鋪成的路面反射出的淡淡的路燈的光亮。
聽到身後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在相距兩米左右時,只見走在前面的那位拿著傘的老人停下了步子回過身來,以為跟在自己身後的也許會是一位熟人。一見前面的人停下了步子,豐容也不覺地放慢了腳步。
「有甚麼事嗎?」發現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是一位陌生的女子,並且見他站下來後也跟著停下了腳步,此時正兩眼怔怔地望著自己,老人主動問道。
「哦,不,沒甚麼事。只是……」只聽豐容支支吾吾地說。心裡卻因為覺得這轉過身來的人真的是長得很像自己的父親而差一點沒叫出聲來。
「只是甚麼?」老人問道。
「只是,我是說,我跟著您是因為我覺得您長得很像我的父親。」
「您的父親?是不是因為您的父親已經離開了您?」
「是啊,哦,是的,正是哩。」
豐容顯得有些緊張地答道,聲音很輕。
「原來是這樣。別難過,孩子。我姓德,住的地方離這兒不遠。如果我能使您減少些哀傷,或能為您做些甚麼的話,就請隨時來找我。」
說著,只見這位素不相識的老人已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和一支筆,開始低下頭,湊著路燈那昏黃的光留了一個電話號碼,隨後便交到了面前這位剛和自己說了幾句話的女子的手裡。
44
回到小屋,躺在床上,背靠著那張木床的床梆,把父親的記事本捧在手裡,豐容又開始接著上回看到的地方細看起裡面的內容來。只見上面寫道:
鮭魚是多麼可愛,多麼了不起啊。雖然我並不清楚世上究竟有多少種與鮭魚有著同樣習性的魚,但即使是僅有這一種,也能使人明確地意識到一個問題,意識到那種已被證實了的返鄉現象並不是出於人類無稽的空想。
鮭魚雖沒有語言能力,無法從父輩那裡得知此生所肩負的必須返回出生地產卵,繁衍下一代的重任。但一旦到了一定的時期,牠們便會成群結隊,義無反顧地一同返回出生的溪流,不論路上會遇到甚麼樣的困難,不論在大海中漫游了多久,並已在絕然不同的鹹水域裡生活了多久。這究竟是出於甚麼原因,究竟是為了甚麼,才使牠們能如此堅定地抱持著非要返回出生處去的信念呢?這現象也許只應解釋為是一種本能,一種由基因傳遞,難以改變的生性吧。
(本故事由電影劇本《紅房子》編寫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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