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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 拉
在這個大部分人吃飽已不是問題的時代,請客人來吃飯並非易事,儘管上桌的不乏山珍海味名貴菜餚,亦很難打動受邀者的心,今時今日,比飯錢更昂貴的是時間。所以寧願在家簡單一餐,也不想花時費神盛裝打扮,舟車勞頓去吃一餐至少三個小時才吃得完的飯。
聽到有飯局,多數來客看的是主人的情面。家裡明明有飯吃,卻去吃你的飯,很給你面子,中國人就叫「賞臉」。客人出席率的高低,往往是由主人平時待人處世的態度決定,要不然就視主人家夠財雄勢大與否。
印尼棉蘭華人舉行婚宴,跟所有主人的心態一致,最擔心無人列席;跟大家略略不同的是,主人會先去探聽餐館是否設後門?答案若是有,便低聲氣向餐館要求,婚宴開始即把後門上鎖,待結束後,再把「不讓吃到一半想偷偷溜走的客人回家」的鎖頭打開。能怪主人用心良苦麼?且替主人設想一下,為一場宴會,花時間金錢費精神功夫精心策劃,宴開一百席,可容納千人的場地,萬一來人才500,場面冷冷清清,叫擺酒的主人面子要往哪裡擺?
所以就有那不只腰纏萬貫,還財大勢強的主人,除邀請客人來吃飯,另外花更大筆錢財,從台灣邀來棉蘭人最喜歡,每天定時追看的閩南語電視連續劇《娘家》的男女主角,遠渡重洋過來上台演唱。參加婚宴堪比觀賞演唱會,節目豐富精彩。如此這般花費心思和金錢,請不來賓客,留不住客人,吸引力尚嫌不足的話,還有超級勁揪的慇勤安排。宴會裡精緻豐盛的菜餚,絕妙出色的節目之外,那些留下來一直吃到終場,縱然餐館有後門無上鎖也沒有「半途而廢」的耐心客人,自動具有參加抽獎遊戲的資格。獎品可不是什麼外頭包著七彩玻璃紙,裡邊不過一般吃的喝的罐頭零食等等普通禮籃,而是你意料不到叫你驚喜交集的名牌智能手機、電視,還有其他家庭或個人適用的電器等等。客人出席婚宴,不只肚子滿載而歸,手上也滿載而歸。
有幸見識過如此充滿誠意,人人從頭到尾都感覺極其滿意,不願推辭,萬分樂於出席的婚宴之後,思前想後,考慮再三,實在不好意思,根本就鼓不起勇氣,邀請棉蘭人遠來檳城參加宴會。
平常不住一起的朋友難得相聚,更遑論一起吃飯。說起來時代已經進步到高速大道平且直,飛機又時時有廉價航班在招呼乘客,不過,真正要撥個時間來相見,仍有很多高高低低的難度要克服。難怪中國人講究友人一旦登門拜訪,請喝茶還要請吃飯。很久以前傳誦到今天「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上下鋪」的諺語影響力非凡,並擴大為「不知道要修多少年,才有機緣同桌吃飯」的惆悵。
來客若是相聚時喝起酒來千杯也嫌少的知己,更不會放過請飯機會。和自己喜歡的朋友一道吃飯,吃的是感覺,無需講究美食或美酒。簡單一碗煮麵,一盤炒飯,或者一碟炒粿條,因為加入友情的溫暖形成美味的基礎,相聚時的親切交流製作出難忘的可口味道。
請飯可簡可奢。所謂的fine dinning(精緻餐點),朋友因工作關係,時常在裝潢豪華氣派堂皇的超五星餐廳,對著兩根白煮蘆筍,兩塊紅蕃茄,三片青菜,和幾絲線條畫得非常漂亮的黃色調味料,形象雖然美觀,畫面過於單調,挑不起重口味朋友的興趣,面對大客戶,不得不表演,之前那碗蘑菇濃湯早已滅掉他的食慾,勉強吃完青白蘆筍,侍者過來收盤子,捧來一片白煮雞肉,幾顆青豆,一團土豆泥。搭配的是高腳杯中的高價紅酒。同桌的各公司高層才俊左一聲右一聲Cheers!Cheers!Cheers!最後還有甜點和咖啡。略可接受。從朋友的口氣裡聽到是在苦著臉說話。其他全沒味道,拚命加辣椒醬添番茄醬或大灑胡椒粉和細鹽。滿嘴是醬,點頭微笑,口裡吐出一堆驚嘆號,Very Nice!Delicious!Wonderful!僅只一頓吃,價格可讓普通人付給一日的三餐。此乃昂貴價格不代表好吃的最佳示範。朋友的批評意見還沒說完,手機裡傳來街頭嘈雜聲,朋友說,「等我吃了這碗福建蝦麵,再和你聊。」
遇上這種飯局,朋友充滿期待和憧憬的是高級餐後那碗街頭小食。
應酬的飯,能推則辭,寶貴的時間隨著歲月的流逝越來越不夠用,哪還允許浪費?另一從政朋友,抄襲洋人講的話「有多少次,我是餓著肚子從晚餐席上跑開了!」那些趕場的晚宴,為拉選票,每個邀請都不得不出現。這場宴會坐一下,趕到下一場亮相,略坐或上台講幾句話,另外一場在等他大駕光臨,一個晚上參加數場晚宴,奔波勞累,最後拖著疲乏的腳步,餓著肚子回家吃麵包,喝阿華田。
赴宴原來是敷衍。
還是馬來鄰居的宴會請客比較生活化。於自家門前搭棚擺長桌,長桌由十幾張四方桌連接起來。友善的馬來民族,只要同村或住同一花園居民,不管平日有無來往,全都邀請。亦沒華人親自登門的規矩,簡單將請柬投進每家每戶的信箱。宴客時間大多設定上午11點至下午5點,隨客自由。客人一旦來四位,立刻上菜:開胃前菜一碟、炸雞4片、咖喱魚一碗、乾咖喱牛肉(或羊肉)一碟、椰漿煮炒青菜或清炒青菜一碟,白飯各人一盤。飲料是紅色玫瑰糖漿水,加冰。飯後水果為黃梨或西瓜,添加紅色的燕菜是最後的甜點。若想添任何一道菜餚或白飯,或飲料水果甜點,不必虛偽客氣,直接提出要求,定不落空。吃飽跟主人道謝告辭,每人可獲白煮蛋一個,裝在設計得漂亮精緻的正好容得下一個雞蛋的超小迷你籃子裡。
到歐洲旅遊,洋朋友說我們去午餐,高興得忘記客氣,歡歡喜喜到餐廳,他問要點三文治或漢堡,再加一杯可樂和一包炸薯條,幸虧沒亂點,還沒開始吃,已經繳錢,各人付各自的餐費,實施的是洋人所謂的AA制。
外國人習慣吃麵包,卻有一篇請客吃飯的妙文,根據錢鍾書文章,這段文字是在《老饕年鑒》(Almanachdes Courmands)裡節選出來的:
「我們吃了人家的飯應該有多少天不在背後說主人的壞話,時間的長短按照飯菜的質量而定,所以做人應當多多請客吃飯,並且吃好飯,以增進朋友間的感情,減少仇敵的譭謗。」
活到這歲數,發現這位「吃飯的高手」說話有真理,要是擔心有人在背後嚼舌根子,說你的長道你的短,有機會和朋友一起吃飯,不妨多叫幾道名貴罕有的山珍海味,再加精緻可口的點心和甜品,然後,一待大家吃飽,你,記得去付錢呀! ■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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